('身为首相的王安石,带头上前恭贺天子,群臣附和。赵顼却不合时宜地想起——他还有些印象,在梦中,永乐城大败的时候,王安石早已不在朝中。确切地说,王安石在熙宁八年复相之后不久,就辞相南归了。同样的还有王韶,王韶被贬官外出,在永乐城之败的前一年就病逝了。看来还是得将这批稳重有谋的干才留在朝堂上啊。一时间群臣商议起合议的内容,大致议定是西夏退出前几次宋夏战争中侵占的宋国土地,两国修好,开放榷场,通商互市,大宋协助西夏向西面拓展商路。这是西夏能够接受的一个方案,毕竟横山等地宋军已经在这次战事中实际拿了下来。而宋、辽、夏三国在西北一带暂时获得均势,各方都能够休养生息。大宋的军事势力在未来还能再上一个台阶,即便出现更凶悍的胡虏,应当也敌得过。一时议定,群臣告退。王安石一人单独留下奏对,没说什么,只是请赵顼保重龙体。等到王安石离开,赵顼才突然意识到:王安石说这话,是因为他的梦……这不是他一个人的梦。王安石也梦到了。也许这世上的每一个人,都梦见了自己余生中会发生什么。每一个人——洛阳独乐园中,司马光从他编著《资治通鉴》的地窖中醒来,喃喃地道:“原来是这样,原来竟是这样……”他突然呵呵地笑起来,连连摇头道:“不冤,不冤——”大约觉得自己被骂也不冤吧。湖州知州苏轼从梦中醒来,拈着自己下巴颏上稀疏的胡子,喃喃叹道:“文章憎命达,文章憎命达……”可是,他会因为自己的诗词文章招来的祸患,就放下手中那支笔,再不写了吗?这又怎么可能?于是苏轼一跃起身,探头望望窗外月色正好,跳下床榻,道:“张怀民肯定还未睡,我去扰他去!”正陕西路转运司府署中通宵忙碌的种师中,靠着板壁歪了一会儿,突然醒来,坐直身体,凝眸回想了一阵他的梦境,只觉有点古怪。“难怪明师兄总是念叨不让我去太原!”种师中嘟哝一句:“不去就不去吧!”说着,将脸靠在板壁上继续睡。*不止是宋境,辽主耶律浚一觉醒来,突然意识到:在他的梦境里,他从未活到过今天。就像是有人在阎王的生死簿上漏勾了他的名字,阴错阳差,他就这么活到了今天,还当上了辽主。只是——耶律浚起身,去看刚刚出生未久的儿子。他这个大胖儿子现在还未取名,只有一个小名叫做“裹儿”。耶律浚望着裹儿心情复杂,在他的梦中,是裹儿长大之后为自己这个父亲和外祖母萧观音平反昭雪,但是裹儿也断送了大辽的江山,大片大片的土地从此落在新崛起的女真人手中。现在……大辽这条巨船由自己掌控,耶律浚不由心生“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感觉。他别无选择,只能尝试努力做一个英主。*人们做了各种各样的梦,多是关于未来的。有些人忍不住便找人分享,结果立即发现:这种梦,对方也做了。这梦准吗?有人说准,也有人说不准——毕竟是关于未来嘛!但所有人的意见都一致:这必然是上天给予了启示。人的本性是趋利避害的,这便意味着这个关于“未来”的提示,会改变很多人的行为。有些人的人生因此彻底改变了,但未来是什么样,却依旧是未知的。……也有些人木知木觉,这个梦境对他们没有影响。蔡京在侍女的帮助下穿戴整齐,坐在自己的书桌跟前,兴致勃勃地研磨。面对走进来的弟弟蔡卞,他与以往一样,温和地笑道:“元度,来看看我这一幅字写得如何?”*种建中醒来,睁开双眼,眼中目光凌厉——他在飞快地思考。他梦见了自己完整的人生,他梦见了大起大落,胜利与败亡,他甚至还改了名字,不再是他自己……但这些他都没有太往心里去——他唯一紧张的,就是他的梦里没有明远。种建中连忙起身,迅速穿衣,出门寻找明远。他纵马于西夏兴庆府里里外外,问遍了这里的每一个人,无人能说清明远此刻在何处。明远就像是忽然人间蒸发,完全消失了一样。“你要问明远的下落?”被押解而来的一群囚犯中,有一人冲种建中一笑,露出缺了两枚门牙的一排牙齿,那门牙还留着带有血迹的茬子,看起来像是新近被打掉的。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