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海风袭来,带着淡淡的咸味,安薄被吹得睁不开眼。他们就静静地站在甲板上,望向逐渐变得模糊不清的月亮岛,视线里只有来往的船只和弧形的海平线,周围的人声徐徐减弱,但海浪依旧不停。五个小时的航行后,客船抵岸,周围已不再是空旷的平地。安薄重新背好背包,走出船舱的那一刻,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城市的温度较岛上更高,也更为繁忙。引擎的轰鸣声无处不在,他环顾四周,看到小型客船喷涌出的热浪,将对岸高楼颤动。园长早先联系过她在城市里的熟人,可以提供观光巴士。彩排时间十分紧迫,于是他们并没有先回酒店。表演场地是安薄熟悉的地方——在市中心的一处音乐厅。他很久之前在这里参加过比赛,那次拿了第一名,回家后他没有任何休息,哭着坐在钢琴前一遍又一遍地弹着表演的曲目。只是因为母亲的不满意。安薄已经习惯了这样,不管他做什么,都不会得到她的称赞。在后台等待室可以看到其他幼儿园的钢琴伴奏者,几乎都是女性,她们的穿着十分正式,长裙拖地,妆容精致。安薄低头看了看自己,问一旁的路荺,“我是不是应该换件衣服。”路荺知道他的心思,于是道:“你觉得应该再正式一点。”安薄点点头。“你有衣服吗?”路荺问。安薄想了想,迟疑道:“我有……在家里。”路荺:“要回去一趟吗?”安薄不太想,但他别无选择。彩排的时候,他明显心不在焉,眼睛无神地盯着前方,严肃地思考着什么。这个时间,家里不会有人。他不用担心自己的行踪被发现,根本不会有人在意。可是,真的要回家吗?安薄还没做好心理准备。他似乎从来都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等到结束月亮岛的旅程,他需要怎样生活。是和之前一样,每天两点一线,还是找些其他的事情去做。安薄什么也不知道。彩排结束后,安薄和路荺暂时离开人群,坐上了地铁。路荺是要去学校,而安薄则是回家。坐在行驶的列车里,安薄心里一团乱麻。地铁中震耳的“隆隆”声响彻车厢,完全遮盖住电子音播报。耳边传来温热的气息,安薄下意识转过头,看到路荺凑过来的脸庞。安薄瞬间屏住呼吸,呆呆地看着他。“用我去接你吗?”路荺问。安薄摇摇头。路荺离得很近,眼睛稍微一抬就会和安薄对视。安薄能看到他的细密的睫毛,接着是那双黑色的眼睛。路荺继续道:“那你知道酒店怎么走吧。”安薄顿了一下,依旧摇摇头。路荺直起身,有些无奈道:“我在地铁站等你,一起回去。”安薄想了一下,道:“你不会麻烦吗?”路荺淡淡地说:“我很快,正好顺路。”安薄点了点头,“哦。”五分钟后,安薄先下了车。他站在站台上,与路荺之间隔着一块玻璃和坚硬的铁板,他们即将分开一会儿,之后会再次相遇。安薄挥挥手,目视着列车的离去。地面斑驳而黏腻,踩在上面,安薄感到十分的真实。世界变得真实,道路也很真实,不是月亮岛那里一望无际的蓝和绿,是很多颜色组成的世界。他走在熟悉的道路上,面向家的方向,那个很大却又很空的地方。一路上,安薄想了很多。可能家里真的有人回来,可能……依旧是那样。天空的颜色变深,安薄站在门前,望向那栋深棕色的建筑。他深吸一口气,打开门走了进去。入眼是空无一物的玄关——没有人回来。屋内一阵闷热,空气仿佛凝固一般,安薄快速走上楼梯,回到自己的房间,拉开衣柜,看到一排颜色深沉的正装。他的心脏狂跳不止,这感觉像是做贼。安薄并不想承认,但他手忙脚乱的模样,真的让人难以相信他在这里住了二十多年。五分钟后,他挑了一套自己经常穿的,放进防尘袋里,很快走下楼。路过客厅时,他条件反射般地顿住脚步,急促的呼吸伴随着胸膛的起伏,在封闭的空间里沸腾。安薄缓缓、缓缓地看向窗边的钢琴。这里对于他来说,只是一个可以休息的地方。所有的东西都是静止的,他感受不到任何生命的活力,包括这架钢琴。它带来的满是痛苦。那或许是他离开这里的原因,或许那里藏着他所有不安情绪,然而现在,他再次面对,他已经不想、也不愿面对。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