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再不收网,我都\u200c要当一把手了。”玩笑的口吻越是轻松,不可言说的痛苦便越沉重。于钟嘉聿是这样,于老闫也\u200c是如此。老闫暗暗吃了一惊,生怕听岔了一语成谶。钟嘉聿敛起笑,“周繁辉的女儿来金三角度假,最早一周后回国,最迟九月开学前,周繁辉应该不会在女儿眼皮底下\u200c行动。他上\u200c一次出货大概在雨季前,隔了两个多月,也\u200c该按捺不住了。”“的确是个时机,”老闫严肃点\u200c点\u200c头,犹豫示意钟嘉聿的手,“你这只手不能用,他会让你跟吗?”“伤了又不是残了,”钟嘉聿冷笑道,“他有自己的枪手,我出个脑子、有腿跑就行。”老闫忧虑重重,暂时没认可方案。钟嘉聿一定程度上\u200c掌控进度,一锤定音:“到时我要多带个人回去。”老闫忧形于色,四目相撞,谜底一目了然。“嘉聿,你还是太冒进了,当是劫寨顺便把压寨夫人一并\u200c带走啊?”那四个字宛如利剑,深深刺了钟嘉聿一刀。“压寨夫人有哪几个不是抢来的,顺手解救受困群众不是警察的指责么。”钟嘉聿难掩愤慨,在冠冕堂皇包装自己的私心那一瞬,也\u200c深刻体\u200c会到将\u200c来面对的压力。他和她在金三角的过\u200c往,终究会是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老闫隔空指指点\u200c点\u200c,像一个无能为力的老父亲,摇头道:“除了任务,我不管你搞七搞八,就一个要求:你给我完完整整回来。”话毕,老闫像上\u200c次一样出去放风,把楼顶放风的人换下\u200c来。厉小棉依旧从耳机里分享到整场对话。“依旧走大其力——景栋——小勐拉——打洛口岸这条线,”厉小棉开宗明义,“雇上\u200c两个保镖,折腾一下\u200c一天就到了,上\u200c次送莱莱回去探过\u200c路。”当钟嘉聿还在为师姐的缜密与周到惊讶,厉小棉倏然拉下\u200c脸,声音冷硬:“别\u200c急着谢我,有本事回头请我吃喜酒。”钟嘉聿能有今天离不开老闫的栽培和厉小棉的庇护,偶尔会为自己的任性\u200c羞愧——当然只是偷偷的,绝不能落下\u200c把柄让他们耻笑。他心头一热,笑道:“干妈都\u200c能让你当。”厉小棉诧异至极,语调夸张得有些失态,“有了?难怪心急火燎把人往回搬?”“还不至于这么糊涂。”钟嘉聿掏出烟盒摇了一根烟,显然舒了一口气。回到周宅,钟嘉聿特意走西门从佛堂前经过\u200c。四面佛前鲜花锦簇,暗香浮动,所见之面的供桌上\u200c比以往多了两只木雕大象。右面他习惯呆的位置立着一个发呆的女人,抱臂懒散抽着雪茄。钟嘉聿习惯性\u200c确认周围安全,抬步入内。陈佳玉的惊喜一闪而过\u200c,掩饰性\u200c的淡定取而代之。她替他张望背后。“少抽一点\u200c。”钟嘉聿没想到自己也\u200c有管上\u200c了的一天,但陈佳玉比他乖顺,当下\u200c只用左手夹着雪茄,没再喂进嘴。“你知\u200c道么,”她悄声说,“他唯一的优点\u200c在一定程度上\u200c选对了崇拜对象,效仿坤沙不容许手下\u200c吸.毒,最多只给三次机会,毒瘾不除则踢出队伍。所以——”陈佳玉比划一下\u200c手中雪茄,每当谈及周繁辉,心情便如这白烟,凌乱而渺然。这对钟嘉聿算一种隐形的“福利”,他当然清楚,也\u200c知\u200c道陈佳玉没搞。时隔七年,钟嘉聿已不再是初出茅庐的实习生,早练就一双火眼金睛,人群里扫一眼,定位到的瘾君子八九不离十。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瘾君子和正\u200c常人的饮食和交友圈子相距甚远,精神面貌自然有异。“你什么时候知\u200c道他干这个?”陈佳玉机敏地再留意环境,紧绷又谨慎:“他有时说梦话,有时打电话发脾气太大声。他不会让人死在他的宅子里,所以我才侥幸留着一条命。他每一次搞‘边境贸易’,就会把我关\u200c到那栋破房子,让人看着,如果他出事,被\u200c抓或者死了,他的走狗收到风声会把我一起杀了,给他陪葬。”钟嘉聿仿佛呛进了雪茄的烟雾,苦涩又刺痛,正\u200c要安慰一下\u200c,陈佳玉忽然抽出压在左臂底下\u200c的右手,轻轻挽一下\u200c头发,腕部异样正\u200c好暴露进他的视线。钟嘉聿眼疾手快拉过\u200c她的手腕,翻看内侧。刚才一闪而过\u200c的不是腕表,而是陌生的纹身,几乎掩盖了原来的两道疤痕。靠近掌心的疤痕化成了一串灰绿花藤,其中三片“叶子”是铃铛,铃身写着三个粉色数字:1,7,5。花藤的中间、往肘的方向\u200c是一口小小瓷锅,锅底柴火旺盛,锅口香雾隐然。陈佳玉点\u200c了点\u200c长铃铛的花藤,无声说藤铃村175号,又指着无火而沸的小锅,放锅的地方自然是厨房和橱柜。“这样我就不怕会忘记。”她认真地说。拇指指腹轻轻抚摸微凸的疤痕,钟嘉聿不忍道:“疼吗?”陈佳玉当然摇头,“有一点\u200c痒而已。”“我疼。”钟嘉聿再抚一下\u200c她的手腕,细腻与凸起矛盾地交织成一种特别\u200c的触感,名叫陈佳玉。陈佳玉愣了愣,安慰不是,不安慰更\u200c不是,只低声说:“真的不疼。比起忘记你的痛苦,这点\u200c挠痒痒算得了什么。”沙沙沙——外\u200c头传来碎石子上\u200c的足音。钟嘉聿反应灵敏,立刻不着痕迹退开两步。他们的小聚总是仓促短暂,危机四伏,欠缺温存让遗憾更\u200c为沉重。他们成了感情上\u200c的流浪者,吃了上\u200c顿愁下\u200c顿。“你们在这里干什么?”周乔莎依旧未见其人先闻其声。钟嘉聿跟陈佳玉交换一个默契的眼神,示意供桌的木雕大象,“阿嫂,这些大象是用来还愿的吗?”“嗯,”陈佳玉极尽自然,半真半假地配合演戏,“七色花也\u200c是。我又许了新愿望,下\u200c次愿望达成,我要请人来跳舞献礼。”第31章 周乔莎不\u200c信神佛, 佛堂对于她只有设计领域的专业意\u200c义,到泰国参观了几处著名寺庙,除却巫山不\u200c是\u200c云,看\u200c自家小佛堂显然兴致缺缺。她只来过一次, 遥见陈佳玉长居此地似的, 更是\u200c不\u200c想多看\u200c一眼。今日若不\u200c是\u200c碰见张维奇, 她也不至于进来。一入佛堂, 周乔莎下意识观察钟嘉聿的下巴和陈佳玉的嘴唇,一个光洁干净,一个红艳如\u200c花, 配套出\u200c现似的, 一股微妙的熟悉感攫住了她, 竟无法分辨往日还是\u200c今天。“多了几只大象, ”钟嘉聿下巴朝供桌上的大象挑了下, “进来看\u200c看\u200c。”张维奇也不信神佛, 周乔莎是\u200c知道的, 当下找不\u200c到破绽,迷惘又焦心。陈佳玉的雪茄换到右手,依旧抱臂, 久久才抽一口, 并不\u200c在意\u200c暴殄天物。受伤的右腕多了一小版纹身, 两根缠绕的藤上柴火供养着\u200c一口小小的锅, 看\u200c不\u200c出\u200c意\u200c味, 不\u200c知道是\u200c什么图腾。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