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慢慢踩着水,向海岸走来,墨发披散,少年掌权王侯的清傲冷淡尽显无疑。珠珠闭着眼,感觉到给自己揉肩膀的力度逐渐轻了,听见身后魅女悄悄咽口水的声音。珠珠懒懒问:“不是都说你对你们魔帝一片痴心?”魅女尴尬,支支吾吾:“…大、大王,妾身虽是仰慕陛下,但陛下、陛下威沉深重,不容近身,可小龙王还年轻,龙族好美色,可以相好……”“当然,妾身有自知之明,绝不敢对小龙王有非分之想。”魅女连忙补充,又忍不住望了望那年轻俊美的龙王,口水都差点流出来,才忍痛转头对小暴君狂拍彩虹屁:“小龙王是大王的外甥,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必能成为大王的左膀右臂,妾身恭贺大王得此大将,如虎添翼。”珠珠哈声一笑。另一片海面,鸾鸟也仰着脑壳凫水出来,抖抖羽毛抖掉浮水,先一步屁颠屁颠跑过来,围着她唧唧叫打转。片刻后,少年也终于从海中走出来,只穿着一条单裤,半身赤着,肌骨清冽分明,他走过沙滩,走到珠珠面前,先单膝跪下,低头道:“嘉元刚才冒犯姨母,自知大错,请姨母责罚。”珠珠终于睁开眼,摸了摸鸾鸟低下来的脑袋,摸了几下,才起身,缓步走到少年面前,居高临下凝视着他。她突然抬手,毫无征兆猛地重重在他脸上扇了一记。“嘶——”身后的魅女瞬间倒吸一口凉气,又赶紧惊恐自己捂住嘴。少年龙王被扇得侧过头,半边脸颊瞬间泛红肿起。珠珠收回手,神色从容,好像扇人巴掌的那个人根本不是自己。她懒懒问:“知道为什么扇你吗?”少年道:“知道。”“知道就好。”珠珠说:“你年纪小,看在这是初次,我不与你计较,但下不为例。”她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说:“你没成年,你娘说你还没有过女人。”敖嘉元突然抬头看她一眼。“等你成年娶亲就好了。”少女瞥他,他年轻的身体清晰倒映在她眼瞳中,可他没有看见她神色半点动容,她甚至用长辈般陈述冷静的语气说:“如果你忍不住,就先纳几个妃妾,不要弄出孩子来。”“……”少年紧紧抿住唇,低下头去,没人看见他紧紧咬住的后牙。珠珠怀着那点少的可怜的“长辈慈爱之心”勉强耐着性子给小少年讲点经验,叮嘱完就想走了,但走了几步,又想到什么,转身回来问他。“一直忘了问你,你知不知道当年是我杀了你爹?”少年低着头,没有看她,声音沉哑哑的:“知道。”“那你对我可有怨怼?”珠珠玩味:“你知道我杀了你爹,心里记恨不记恨我,想不想杀了我报仇?”少年终于抬头,看她,目光复杂沉静,半响低声道:“我没有这么想过。”珠珠:“嗯?”“我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少年声音变得有些冷漠:“我生父误以为侧妃有孕,为了妾侍母子强取我母亲的血,母亲性命垂危,是您救了我的母亲,杀了我生父。”“看来你都知道。”珠珠点头:“那你是觉得你爹罪不致死,还是恨我,想找我报仇?”少年道:“我不恨,也不想找您报仇,是我父亲愚蠢偏激、薄情寡义,被奸人蛊惑,伤害母亲,害母亲落下旧疾,他死不足惜,如果他还活着,等我长大,我也会杀了他。”珠珠这下有些诧异,点了点头,又笑道:“但我怎么觉得,你还是对我有点怨怼。”少年道:“姨母多心了。”珠珠:“真的吗,来,看着我的眼睛跟我说。”少年这次突然不吭声了。好家伙。珠珠想,他还真敢对她有点不敬之心。怎么,他是活腻歪了吗?想死用得着这么积极吗?“怎么哑巴了。”“我看你刚才胆子大得很,现在还有什么不敢说的。”珠珠弯下腰,手按在他肩膀,缓缓用力,指头逐渐掐陷进年轻人饱满紧实的肌肉里。少年全身绷紧,青筋如同无数细长的虫子透过苍白皮肤绷出来,活物般地轻轻抽跳。“——”魅女眼睛都要看直了,几乎吞咽口水。这样年轻俊美的小龙王,这小暴君真是铁石做的心肠吗,能这么狠心去□□?魅女正这么吐槽着,少女突然扭头看她一眼,笑眯眯的,魅女只觉恶鬼盯上,几乎要当场跳起来,想都没想低下头装死。珠珠重新转过头来,居高临下看着少年:“还不肯说?”敖嘉元沉默不语,同样淡金色浓密的眼睫遮住眼睛,偶尔断蝶翅羽般地颤一下。“我——没有…”他只缓慢低声说:“我敬爱姨母,我如今,没有半点,怨怼姨母。”珠珠盯着他半响,倒看出他这句话是真心的,便呵哼一声。她松开手,少年的肩头已经有五个青紫的指头印。“好吧。”“好小子,骨头倒硬,饶你一次罢。”美丽的大君神容重新恢复冷漠,懒懒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离开走了。“走了,回去了。”头鸾得意瞟他一眼,趾高气昂抬起头,张着翅膀扑扇就说着少女而去。“大王,大王!”魅女也跟紧追上,走之前还过来卖他一句好,低声:“哎呀,小龙王殿下,大王问您,您说几句好听的不就是了,不过没事,大王这次火气过了想必还是会器重您,您下次可要记得,别再惹大王生气了。”敖嘉元没言语。直到几人走远,他才抬起冷凝沉深的目光,久久注视那女君的背影。她的背影那么纤细、又那么美丽,黑红王袍翻飞,掀动着无上强大的权力。他怨怼她吗?也许曾经小时候是有的。这高高在上的、冰冷而专横独断的北荒大王,从一开始就改变了他的人生,裁决了他的命运。他的生父被她杀了,他是母亲唯一的儿子,他曾经迫不及待想长大,想主掌东海、想补偿母亲、想让母亲为他骄傲,想成为母亲最大的依靠……他想得那么多,可从来是他的一厢情愿。他后来才渐渐发现,虽然母亲与他相依为命,但母亲并不那么爱他、也从未真正想过依靠他。哪怕母亲已经是东海的王太后、是他的生母,可母亲心里最重要的地方永远是北荒,母亲口中心心念念的人永远是那位北荒的少君、她的小姐。从意识到这一点的那刻,他第一次升起愤怒与不甘。他的幼年随同长大的不是童趣话本,而是他那位“姨母”的事迹,那传说中的北荒苏家的少君,她曾与天尊成婚结契,又扯断红线跳落天门,她曾经下过人间,曾与三生天的圣主定情,然后又生生剜掉情根,跳下忘川涅槃……所有的故事里,永远不变的是她的傲慢、绝情,那种让人发自心内畏惧又向往的冰冷和猖狂。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