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好一会儿都没说话。随后刑露松开了手,稍微挪开些许距离,说:“行了。”他摸了摸身上那条系得很漂亮的领带,说起了他其实不想去喝喜酒,他讨厌应酬。刑露问:“是朋友结婚吗?”“不,是在斯坦福留学时的旧同学。”刑露说:“哦……是美国……”“你去过美国吗?”刑露回答说:“我没去过,不过,我认识一个旧朋友,在那边念书。”对方问道:“有联络吗?”刑露想起了程志杰,她那双忧郁的大眼睛眨了眨,喃喃说:“已经没有再联络了。”刑露把衬衫上的标价牌一个一个摘下来,接过了客人的信用卡看了看,他的名字叫杨振民。她让他在账单上签名。对方再一次说:“待会儿得要找机会逃出来。”刑露问:“喜宴是设在这家酒店吗?”对方点点头,笑了笑:“听说差不多把香港一半的人口都请来了。”刑露铺开一张薄薄的白纸把衬衫裹起来,笑着说:“结婚总是值得恭喜的。”她仰起脸时,发现对方凝视着她,她脸红了。随后她把裹好的衣服放到一个纸袋里,送客人出去。两个人在门口分手。她看到他一个人朝通往二楼大宴会厅的方向走去,那个穿着讲究的背影渐渐离她远了。第二天,杨振民又来了。看到刑露的时候,他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笑笑说:“昨天听你的话,一直坐到散席,吃得肚子胀胀的,得买一些新的裤子了。”刑露问:“你喜欢什么款式的?”他回答说:“你替我挑一些吧!你的眼光很好。”像昨天一样,刑露挑的,他全都买下来。三天两头,杨振民就跑来店里买衣服。他喜欢的衣服既随便也讲究,那种不协调却使他显得与众不同。他常常和刑露讨论穿衣的学问,他也喜欢古典音乐、喜欢歌剧、喜欢艺术。有一天,杨振民谈起他去过很多地方,告诉她斯坦福的生活,他们家里在巴黎、东京、巴塞罗那和伦敦都有房子。刑露强调说:“我去过伦敦。我爷爷大半辈子都住在伦敦,不过,他许多年前已经死了。”杨振民凝视着她,问:“伦敦是不是你最喜欢的城市?”刑露嘴里虽然说:“没有比较,不会知道的呀!”然而,对她来说,伦敦已经升华成为一个象征,象征她也曾拥有俨如贵族般的家世,就像欧洲那些没落王孙,眼下的生活,只是命运的偶然。随后杨振民说:“我可能有一段时间都不再来了。”刑露的脸色刷地转为苍白,问他:“噢,为什么呢?”杨振民双手插在裤子的口袋里,凝视着她那双乌黑的大眼睛说:“我这阵子买的衣服,够穿十年了!”刑露看了看他,抿着嘴唇说:“对呀!一个人根本穿不了那么多的衣服!”杨振民点点头:“虽然买了那么多的衣服,我来来去去还是穿旧的那几件。”刑露想找些事来做,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于是,她在货架上抓起几件好端端的衣服,又再折叠一遍。“新买的那些为什么不穿出来呢?”她一边折衣服一边问。杨振民说:“我这个人,喜欢的东西就会一直喜欢。”刑露瞥了他一眼,只说了一句:“哦……有些客人也是这样。”“而且,”杨振民说,“我下星期要去意大利。”刑露问:“是跟朋友去玩吗?”杨振民雀跃地说:“不,我是去参加赛车。”刑露吃惊地问:“你是赛车手吗?”杨振民笑笑说:“跟几个朋友业余玩玩罢了。”刑露睁大眼睛说:“赛车很危险的呀!”杨振民脸上露出很有信心的样子:“看的觉得很危险,其实不是的,只要试过一定会爱上它。”然后,杨振民看了看手表,仰起脸来望着刑露说:“你快下班了?”刑露回答说:“是的,快下班了。”杨振民又问:“下班后有空一起吃顿饭吗?”那是一个愉快的夜晚,刑露坐上杨振民那辆屁股贴地的鲜红色跑车。他的车在曲折多弯的郊区公路上奔驰起来。刑露不时用双手掩着眼睛不敢向前看。杨振民好几次拉开她的手,说:“不用怕!”车子像风一样奔向山顶,他们在山上一家餐厅吃饭。两个星期以来一直下雨,这天刚好放晴,夜空一片清亮,星星在那儿闪烁着。杨振民叫道:“我们运气真好!”刑露说:“就是啊!已经很多天没看到星星了。”杨振民凝视着她双眼,说:“不过,你的眼睛比星星还要亮。”刑露笑笑:“是吗?”杨振民再度凝视她,说:“一双眼睛这么大,是个负担吧?”刑露皱了皱鼻子说:“负担?”杨振民咧嘴笑了笑:“这双眼睛,还有这么长的睫毛,少说也有两百克重吧?怎么不会是一种负担?不过,倒是个美丽的负担。”刑露笑了:“你在斯坦福念数学的吗?怎么会一算就算出两百克来?”杨振民回答说:“我是念工商管理的。”他说起他从美国毕业回来后就管理家族的生意,他家是做纺织业的。他本来想自己出去闯,但是,父亲需要他。吃完饭后,他们在山顶散步。他爱慕的眼光望着她,向她:“明天还可以见到你吗?”刑露揉了揉甜蜜的眼睛,朝他微笑。接下来的那个星期,他们每天都见面,在不同的餐厅吃烛光晚餐,餐厅里的乐队在他们桌边高歌。有几个晚上,他们还去跳舞,有时也跑到海滩,赤着脚散步。有一天晚上,杨振民把那辆跑车开到海滩上,两个人在月光下谈心。随后的两个星期,刑露却饱受思念的甜蜜和煎熬。杨振民去了意大利参加赛车。刑露一时担心他会出意外,一时又害怕他离开那么久,又去了那么远的地方,也许会发觉自己并不思念她,毕竟,他们之间什么事都没发生啊!那天,杨振民终于回来了。刑露下班后,离开酒店,看到他那辆红色的跑车在斜阳的余晖中闪闪发光。他从驾驶座走下来,走向她,像个小男生似的,凑到她耳边,有如耳语般说:“我很想你!”刑露陶醉了,想起曾经溜走的爱情,而今又回到她的脚踝边,日常生活掉落在非常遥远的他方,漫长的梦想实现了。杨振民教会她如何享受生活,他懂得一切优雅的品味和好玩的玩意。他努力取悦她,像个痴情小男生那样迷恋她,一见面就像她细诉衷情,刚分手就跑回来说舍不得她。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