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打了一通电话回去咖啡店请假,以为睡一会儿就会好过来。然而,她在床上翻来覆去,小声地呻吟着,那种痛苦愈来愈剧烈。她想起曾经读过一本书,说狗儿能够闻到血的味道、病人的味道和即将死去的人身上的味道,她终于明白昨天那头卷毛小黑狗为什么老是追赶着她了。她虚弱地走下床,想找些药。但是,医生上次开给她的药已经吃完了。她走到明真的房间,想请她带她去看医生。床上没有人,刑露看看床头的那个钟,原来已经是午后一点钟,明真上班去了。她本来想换件衣服去看医生,可是,想到要走下三层楼的楼梯,回来的时候又要爬上三层楼的楼梯,根本不可能做得到。她回到床上,忍受着小腹的抽痛,屈曲着两条腿,在被窝里有如受伤小动物般发着抖。模模糊糊的时候,床边的电话响起铃声,她伸手去抓起话筒,说了一声:“喂?”“你怎么了?没去上班吗?”是徐承勋的声音。刑露回答说:“我……不……舒……服……”徐承勋紧张地问:“你哪里不舒服?严重吗?”刑露发哑的声音说:“我睡一会儿就好。”徐承勋说:“我过来带你去看医生!”刑露昏昏沉沉地说:“不……用……了。”然而,十几分钟之后,门铃响了。刑露从枕头上转过脸来。她脸庞周围的头发湿了,身上穿一袭白色的睡裙,汗湿了的裙子粘着背。她颤抖着坐起来,双手摸着脸,心里想着:“不能让他看到我这个样子,他会不爱我的!”她想擦点口红,可是,她已经一点儿气力也没有了。门铃又再催促着,她跋着床边的一双粉红色毛拖鞋,扶着墙壁缓缓走去开门。门一打开,她看到徐承勋站在那儿,他上气不接下气地,一张脸变得通红,一定是一口气从楼下奔跑上来的。徐承勋扶着她,问她:“你怎么了?”她怪他说:“不是叫你不要来吗?只是痛经罢了,躺一会儿就没事。”她有气无力地回到床上,徐承勋坐到床边,抚摸她的双手,给那双冰冷的手吓了一跳。她披散头发,软瘫在那儿,怕他看到她苍白的脸,她背朝着他屈曲着身体。他看到她白色睡裙后面染了一摊血迹。他吃惊地叫道:“你流血了。”刑露摸摸裙子后面,果然湿了一大片。她尴尬地扭转过身来,拉上被子生气地骂道:“走呀,你走呀!”徐承勋冲出房间,在浴室的镜柜里找到一包卫生棉。他拿着那包卫生棉跑回来,走到床边,掀开她盖在身上的被子,温柔地把她扶起来,说:“快点换衣服,我带你看医生。你用的是不是这个?”她看到他手里拿着卫生棉,心里突然觉得说不出的难过。“你的衣服放在哪里?我替你拿!”他说。她看了一眼床边的衣柜。徐承勋连忙走过去打开衣柜,随手挑出一件大衣和一条裙子,放在床边,对她说:“我在外面等你。”刑露虚弱地点了点头。徐承勋走出去,带上了门。刑露禁不住用那条手帕掩着嘴巴啜泣起来。随后她抹干眼泪,换上了干净的内衣裤和他挑的裙子与大衣,趿着拖鞋蹒跚地走出房间找鞋子。徐承勋抓住她的手说:“别找了,我背你下去。”刑露说:“我自己可以走路!”徐承勋弯下腰去,命令道:“快爬上来!”刑露只好爬到他背上。徐承勋背着她走下楼梯,她头倚在他背上,迷迷糊糊地呻吟着。徐承勋问:“很痛吗?”刑露咬着唇摇了摇头。两个人终于抵达医院。医生给刑露开了止痛药。徐承勋倒了一杯温水给她,看着她把药吞下去,像哄孩子似的说:“吃了药就不痛了。”刑露抬起依然苍白的脸问他:“我现在是不是很难看?”徐承勋摩挲着她的头发说:“你最漂亮了!”回去的时候,他背着她爬上楼梯。刑露说:“我自己可以走。”徐承勋说:“不,你还很虚弱。”刑露在他背上喃喃地说:“不过是痛经罢了!看你紧张成这个样子!”爬上那条昏黄的楼梯时,他问:“这种痛有办法医好的吗?”刑露回答说:“医生说,生过孩子就不会再通了。”徐承勋说:“那么,我们生一个孩子吧!”她凝视着他的侧脸,低声说:“疯了呀你!”徐承勋认真地说:“只要你愿意。”刑露没回答他。她心里想着:“这是没可能的。”徐承勋说:“以后有什么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我!今天要不是我打电话过来,你也不说。”刑露说:“你说今天要去见一个画商,我不想让你担心啊!对了,他看了你的画怎么说?”徐承勋雀跃地回答:“我带了几张画去,他很喜欢,他说很有把握可以卖出去,还要我把以后的作品都交给他卖。他在行内名气很大的呀!”刑露脸抵住他的肩膀说:“那不是很好吗?”“说不定我们很快就有钱把山上那幢平房买下来了。”徐承勋把她背紧了一些。刑露双手搂住他的脖子,一句话也没说。那天夜晚,刑露起床吃第三次药,那种折磨她的痛楚已经渐渐消退,徐承勋也听她的话回家去了。她用枕头隆起身子,弓起两个膝盖坐在床上,拉开床边一个上了锁的抽屉,那儿放着一个文件袋。她从文件袋里拿出一张已经发黄的旧报纸来。有时候她会想:“我现在做的是什么呀?”跟杨振民分手后,她转到了中环置地广场另一家高级时装店上班,那只是另一个浮华世界。可她已经不一样了,以前爱看的那些小说,她如今全都不看了。她悔恨委身给他,却发觉自己对他再没有感觉。也许是心中的柴薪已经燃烧殆尽,化为飞灰了。现在,她想要许多许多的钱,那是生命中唯一值得追寻的事物,也是唯一可以相信的。然后,她会离开这个使她绝望和痛苦的地方,跑到遥远的他乡。在那儿,没有人认识她。于是,刑露拼命工作,没多久之后就升职了。后来,她为了多赚一点钱,转到一家珠宝店上班。然而,就在这时,父亲却雄心壮志起来,跟一个朋友合作做小买卖,结果却亏了本,欠了一屁股的债,刑露只得把她咬着牙辛苦储在银行里的钱拿出来替他还债。刑露对这个她曾经崇拜,也爱过的男人突然感到说不出的厌恶。那天,她回到家里,把钱扔在饭桌上,恨恨地朝他吼道: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