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单和枕袋是用柔软的米白色和绿色棉布缝制的。如果你看到我替你换了床单和枕袋﹐那会不会不太好﹖我的工作应该不包括这一部份。于是﹐我又把旧的一套床单和枕袋重新铺上﹐把新的一套叠好﹐放在一旁。离开你的家﹐已经是漫天星星的时候。我站在家里的阳台上﹐终于看到你的家在晚上十点多钟亮起灯﹐你喜欢我为你做的东西吗﹖第二 天晚上﹐你拖着疲乏的身躯来到烧鸟店。「你的样子很累。」我说。「急诊室的人手不够。昨天晚上﹐就有三 个自杀的病人给送进来。」「是男还是女﹖」「三 个都是女人。」「是为情所困吗﹖」「通常都是这个原因﹐她们有些是常客。」「常客﹖」「对﹐每一次我们救活她之后﹐她会很认真地对我说﹕『医生﹐我下次不会了。』可是﹐不久之后﹐她们又给救护车送进来﹐终于有一次﹐她们会得偿所愿。」「你对死亡有什么看法﹖」「为什么要问我﹖」「你是每天面对死亡的人﹐也许有些特别的看法枣」「死亡和爱情一样﹐都是很霸道的。」我没想到那么深情的话会从你口中说出来。「钥匙还给你。」我说。「那些窗帘布很漂亮﹐谢谢你。」「沙发呢﹖」「太舒服了﹐我昨天就睡在沙发上。」「你不觉得那张沙发欠缺了一样东西吗﹖」「什么东西﹖」「抱枕。」「噢﹐是的。」「这样吧﹐抱枕我送给你﹐不过要等到有碎布时才可以做。」「谢谢你。」你打了一个呵欠。「看来你熬不住了﹐回 去睡吧。」你看看手表﹐说﹕「原来已经十二 点钟啦﹗对不起。」惠绚已经换好衣服﹐说﹕「我们都要走了。」微风细雨的晚上﹐我们一起离开。「已经是暮春了。」惠绚说。「要送你们一程吗﹖」你问。「不用了﹐谢谢你﹐苏盈她有车。」惠绚说。「再见。」我跟你说。「你是不是喜欢他﹖」惠绚问我。「你说是吗﹖」「你喜欢他什么﹖」「我曾经相信﹐政文是可以和我一生一世的男人﹐但是遇上秦云生﹐我突然动摇了。」「你并不了解秦云生﹐想像中的一切﹐都比现实美好﹐万一你真的离开政文﹐跟他一起﹐也许会失望。」「我和政文﹐已经没有爱的感觉。如果你爱上别人﹐你会告诉康兆亮吗﹖」「当然不会﹐如果我告诉他﹐我就是已经不再爱他了。别告诉政文﹐即使将来分手﹐也别告诉他你爱上别人。」「为什么﹖」「他输不起。」「我知道。」我从皮包里拿出丝巾﹐缠在脖子上﹐「但是我还没有爱上别人呀﹗」我还没有爱上你﹐我正极力阻止自己这么做。云生﹐法兰克福的天气冷得人什么感觉都没有﹐但是爱的感觉却能抵挡低温。三 月下旬的一天﹐你又来到烧鸟店。那天整天下着雨﹐天气潮湿﹐郁郁闷闷的。你来得很晚﹐双眼布满红丝﹐样子很疲倦。「刚下班吗﹖」我问你。「嗯﹐连续三 十六 小时没睡了。」我拿了一瓶暖的日本清酒放在你面前。「喝瓶暖的酒﹐回 家好睡。这瓶酒很适合你喝的。」「为什么﹖」你抬头问我。我把瓶子转过来给你看看瓶上的商标﹕「它的名字叫『美少年』。」你失笑﹕「我早已经不是了。」「对呀。我是让你缅怀过去。」「今天晚上客人很少。」你说。「你是今天晚上唯一一个客人。」「是吗﹖」「如果天天都是这样就糟糕了。」「杜小姐呢﹖」「她和男朋友去旅行了。」我好像是故意强调惠绚已经有男朋友﹐我害怕你心里喜欢的是她。我偷看你面部的表情﹐你一点失望的神情也没有﹐默默地把那瓶「美少年」喝光。已经十二 点多钟了﹐我让阿贡﹑田田和其他人先走。「我是不是妨碍你下班﹖」你问我。「没关系﹐你还要吃东西吗﹖」你摇摇那个用来放竹签的竹筒说﹕「我已经吃了这么多啦。」「你说你在这里等人﹐你等的人来了没有﹖」你摇摇头。「他是什么人﹖」「一个女孩子枣」我的心好像突然碎了。「是你女朋友吗﹖」「是初恋女朋友。」你告诉我你这三 个月来在这里等的是另外一个女人。我在你面前努力掩饰我的失望。「为什么会是初恋情人﹖你和她是不是复合了﹐还是你一厢情愿﹖她从没出现呀。」「我们约好的。」「约好﹖」「这里以前是一家义大利餐厅﹐我们第一次约会就是在这里。那时候是春天﹐那天晚上﹐正下着雨﹐我们坐在里面﹐看着微雨打在后园的石阶上﹐我还记得那淅淅沥沥的雨声﹐那是一场好美丽的雨。」你愉快地回 忆着从前﹐「这个后园﹐以前种满了各种香草﹐有一种叫迷迭香﹐现在都不见了。」「为了可以在这里多放两﹑三 张桌子﹐我们把花园填平了。」「哦﹐原来是这样。」你似乎很怀念后园的香草。「我们第一次见面也是下着雨﹐我上法文班﹐她也是。第一天晚上上课﹐天气很坏﹐下着滂沱大雨﹐我们巧合地在同一个巴士站停车﹐没有带雨伞的她﹐躲在我的雨伞下面﹐默默地避雨。下课的时候﹐雨仍然很大﹐我在巴士站等车﹐她又静静地站在我的雨伞下面避雨。我们分手的那一天﹐也是下着雨。」「能告诉我为什么分手吗﹖」你良久才说﹕「大概也是因为下雨吧。」那时﹐我不理解你的意思。「分手的时候﹐我们约定﹐如果有一天﹐她想起我﹐想见我﹐就来这里等我﹐我会永远等她。」你说﹐你会永远等一个女人﹐你知道那一刻我心里多么难过吗﹖「这是多久以前的事﹖」「五 年了﹐今天刚好是第五 年﹐也是下着这种雨。」「但是从前那间义大利餐厅已经不在了﹐她还会来吗﹖」「只要这个地方仍然存在﹐她会来的。」「你为什么不去找她﹖」「如果她想见我﹐她会来的。」「她叫什么名字﹖是什么样子的﹖也许我可以替你留意一下。她一定很漂亮吧﹖」我酸溜溜的说。「她叫阿素﹐她有一把很长的头发。」「原来你喜欢长发的女孩子枣」你微笑不语。你知道那一刻我多么懊悔吗﹖我本来也有一把长发﹐就是遇见你之前刚刚剪掉的。剪掉一把长发才遇上喜欢长发的男人。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