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玩什么音乐的?」「流行音乐。」翁信良随便说。一个黄昏,沈鱼约了马乐喝茶。「那个彼得是玩什么音乐的?」「地下音乐。」马乐随便说。胡小蝶已经离开了七天,音讯全无,叮当没精打采地伏在笼里,翁信良想抱它,它竟然抓伤了他。「医生,你没事吧?」朱宁替他检查伤口。「没事,只是抓伤表皮。」「它一定是挂念主人了。」朱宁替翁信良贴上胶布。翁信良蹲在地上,看着叮当,他本来是它的主人,如今却因为挂念后来的主人而把他抓伤,动物无情,人也不见得比动物好,他不也是为了沈鱼而拒绝胡小蝶吗?他们上床那一夜,他发现胡小蝶是第一次,他心里有些内疚,有些感动,他没想过这个漂亮的女孩是第一次跟男人上床。那一刻,他宣誓永远不会离开,他遵守诺言,但她走了。翁信良离开诊所。「医生,你要去哪里?」朱宁问他。「我很快回来。」翁信良匆匆出去。朱宁觉得翁信良和胡小蝶之间有些不寻常关系,她不能正确猜到是哪一种关系。她想,胡小蝶可能正在单恋翁信良,女病人单恋英俊的医生,是常有的事。病猫的主人单恋俊俏的兽医也不是没有可能的。许多时候,动物害了感冒或抑郁症,是因为它的主人首先抑郁起来。翁信良很快回来了。他把叮当从笼里抱出来,放在工作台上,叮当没精打采地垂下眼皮,俯伏在台上。翁信良在口袋里掏出一包骆驼牌香烟,他点了一根烟,深深地吸了一口,向着叮当喷出一团烟雾,叮当立即张开眼睛,望着前面的一团烟雾。翁信良很高兴,点了很多根香烟,每一根香烟以差不多的速度在空气中燃烧,造成一团很浓很浓的烟雾,将叮当包围着。叮当很雀跃,精神抖擞地站起来,不停地在桌上跳动,伸出小爪想抓住烟雾。「成功了!」翁信良开心地高举两手。「医生,你干什么,你想它患上肺癌。」朱宁走进来,吓了一跳。「它以为这是它主人的味道。」叮当兴奋地扑到翁信良身上,舐他的下巴。朱宁看到,忍不住大笑:「它真蠢。」翁信良突然领悟到,人在动物心里,留下的不过是味道,而不是样貌。胡小蝶的样貌改变了,他自己的外表也跟以前不同了,但他们却想念从前的味道。翁信良约沈鱼看七点半放映的电影,他匆匆赶到戏院,沈鱼在大堂等他。「彼得回来了?」沈鱼问他。翁信良知道那是因为他身上的烟味。「不是,我营造味道骗他的猫。」「猫?他的猫放在你那里?」「是的。」翁信良拉着沈鱼进场。在漆黑的戏院里,翁信良握着沈鱼的手,沈鱼的手却是冰冷的。「你不舒服吗?」「没事。」平常,她会倚在他的肩膊上,甚至将一双腿搁在他大腿上,今天,她不想这样做,她开始怀疑彼得是一个女人。散场了,戏院的人很多,翁信良走在前头,沈鱼跟在后头,翁信良在人群中握着她的手,沈鱼看着翁信良的背影,忍不住流下泪,她不想失去他。翁信良不知道沈鱼曾经流泪,她的手越来越冰冷。「你要不要回去休息,你好像发热。」翁信良把手按在她的额头上。「不,我想喝一碗很热很热很热的汤。」他们去吃西餐,翁信良为她叫了一碗罗宋汤。汤来了,冒着热气,沈鱼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撒上大量的胡椒,辣得她想流泪。「慢慢喝。」翁信良叮嘱她。「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沈鱼含泪问他。「你这样令我惭愧。」翁信良说。「彼得玩什么音乐?我忘了。」沈鱼说。「地下音乐。」翁信良说。翁信良的答案竟然跟马乐相同,她第一次问他,他说彼得玩流行音乐,难道沈鱼自己记错了?她但愿如此,女人一般不会抽骆驼牌那么浓烈的香烟的。沈鱼喝光了面前那碗热腾腾的罗宋汤,伸了一个懒腰:「现在好多了。」翁信良握着她的手,她的手传来一阵温热:「果然好多了。」「我想去吹海风。」沈鱼说。「你不怕冷?」「陪我去。」沈鱼把手伸进翁信良的臂弯里,在海滨长堤漫步,她倚着翁信良,感到自己十分可恶,她一度怀疑他。她用鼻子在翁信良身上嗅。「干什么?」「烟味消失了。」「味道总会随风而逝。」翁信良说。其实马乐在那天跟沈鱼喝过下午茶后,立即跟翁信良通电话。「她问我彼得玩什么音乐,我说是地下音乐。」「糟了,我好像说是流行音乐。」翁信良说。「她听到答案后,精神一直不集中,所以我告诉你。」「谢谢你。」所以,今天晚上,当沈鱼问彼得是玩什么音乐时,他其实早有准备,就说地下音乐吧,这个答案是沈鱼最后听到的,比较刻骨铭心,而且由于女人都不想伤心,她会怀疑自己,却相信男人的说话。这个时候,沈鱼睡在他身边,她的身体不停抖颤,手掌冰冷,蜷缩在被窝里。「你发冷,我拿药给你。」翁信良喂她吃药。他看到她痛苦的样子,很内疚,很想向她说实话。「你会一直留在我身边吗?」沈鱼问翁信良。翁信良握着她的手点头答应。她的身体有点儿痉挛。「不行,我要带你去看医生。」翁信良把她从床上抱起来。「如果我死了,你是不是会比现在爱我?」「你不会死的。」他把沈鱼送到铜锣湾一间私家医院的急症室,登记之后,他扶着沈鱼坐在沙发上等候。他意识到有人盯着他,翁信良抬头看看,是胡小蝶,她为什么会在这里?胡小蝶穿着一身黑衣服,正在抽她的骆驼牌香烟,翁信良的确很震惊。胡小蝶把目光移向远处,静静地抽她的烟。「那个女人也是抽骆驼牌的。」沈鱼对翁信良说。沈鱼觉得这个抽骆驼牌的女人有一股很特别的味道,她终於知道也有抽骆驼牌的女人。「小姐,这里是不准吸烟的。」一名护士跟胡小蝶说。「对不起。」胡小蝶把香烟挤熄在一个她自己随身携带的烟灰碟里。翁信良斜眼看着胡小蝶,他害怕她会忽然走过来跟他打招呼,但,现在看来,她似乎不会这样做。她不是去了外地吗?为什么会在急症室里出现?她脸上没有痛苦的表情,不像病得厉害。她越来越神秘,已经不是以前的她。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