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动作是如此的不经意,如此的为人设想,他好像都不知道。要等到他明天宿醉后醒来,他才会发现口袋里有钱。我后来才知道,你一直都是这样接济你这位失意潦倒的旧同学。信生,你对男人还是比你对女人长情啊。当你转身走回来的时候,我连忙钻进车厢里。你轻轻松松地自个儿哼着歌,穿过马路,朝我们走来,打开车门,潇洒地说:“走吧!”顺着那条路走的话,应该是先送夏夏回家的。但是,每一次我们三个人出去,不管走哪条路,你总是先把我送回去。我多么渴望有一天,在你身边待到最后的是我。只要有一个晚上就于愿足了。我会希望回家的那条路一直走不完。10然而,有二十年的时间,那条路是我孤零零一个人走的。二十年如昨,爱你的日子,我从来没有对你失望过,我只是对自己失望。要是我那么爱你,我不是也可以爱你原来的样子吗?我说过你是混世魔王,我早该知道的。那个晚上,我窝在我的床上,听着《夜曲》,抱有那本《格雷的画像》,不知道已经第几遍看了。看到书,就好像看到你,我甚至傻得去吻那本书。夏夏那天跟你出去了。回家以后,她打电话给我。“我看看你睡了没有。你在做什么?”她问我。“我在看书。”我连忙关掉唱机,我不想她听到我在听《夜曲》。“累死了!”地说。 “你们又去跳舞吗?”我苦涩地问。“不是啊!我们在他家里,一整天都没出去。”“你们在家里做什么?” 她听到我的问题,放声笑了起来。“你真纯情!两个人一起,你说干吗?”信生,那一刻,我觉得我已经死了。我对你的爱,没有意思欲念。那个年纪的我,天真地相信爱情是单纯的,圣洁的,超然的,就像《钟楼怪人》加西莫多对吉普赛女郎爱丝美拉达那样,爱念与欲念刚强,凌驾欲念。只有那样的爱情是最纯粹高尚的。但你毕竟不是那个丑陋的加西莫多。虽然我明知道你有过许多女朋友,我却还是欺骗自己。我告诉自己,你是不会跟她好的。我竟然笨得跟自己说,你和她顶多只会拥抱和接吻。我竟然相信你们两个的纯情。她那句“你真纯情!”把我从自己的梦里惊醒了。梦醒总是虚妄的,不知身在何处。“西西?你有在听我说话吗?”我试着表现得若无其事,可我的嘴巴,我的脸,我整个人都在发抖。“我要睡了!”我挂断电话。我想要恨你,你却做不到。这时候,我听到房间外面的脚步声,是爸爸回去面包店上班。他会一直工作到第二天早上才回来。等到他出去了,我走下床,在厨房的壁橱里找到白兰地,抱着酒瓶,,仰起头,骨碌骨碌地猛灌了几口。我不想要清醒,那太痛苦了。我回到我的床上,头一次发现酒精的美好。我气得哭了。我抱着你的书一直哭到醉死过去我问自己为什么?你知道夏夏很本是个玩弄爱情的女人吗?她跟你一起时,一直也有跟其他男孩子出去。她还要我守秘密,有几次,她对你撒谎,说是跟我一起。她甚至不是处子!这你都知道吗?你都不会介意吗?多亏那瓶白兰地,我终可以在梦里忘记你。第二天,我依然昏昏沉沉的。我发了烧。爸爸没发现我喝了那瓶白兰地,他给我钱,要我自己去看病。我没去,我希望我就这样病死好了,那么,你也许会为我难过,会记得我。毕竟,我死的时候还那么年轻。可我没死。我缩成一团,就这样在床上瘫了好多天,再也不想起来。夏夏找我出去,我就说我生病了。因为我不想见到你,不想让你看到我那个样子。我以为只要见不到你,我或许总有一天可以忘掉你。我们不都是会忘记无数曾经做过的梦吗?一觉醒来,它就这样渐渐从记忆中消逝,了无痕迹。11可惜,你不是可以忘记的梦。就在我缩在床上不想见人的那些日子,有一天,夏夏来看我。家里只有我一个人。我蹒跚着脚步走下床去开门。她一看到我,吃惊地说:“你瘦好多了啊!到底是什么病?有没有去看医生?”她说着伸手摸了摸我的额头。“有一点烧呢!你回到床上躺着吧。我买了吃的给你。”她紧张地拉我回床上去,我背靠床板,她为我盖好彼子,坐在我的床边,忧心地问我:“你到底怎么了?”我看着她,她是那么真挚地关心我。那种感情不可能是假的。在你这个成吉思汗还没出现之前,我和她毕竟是“西夏”啊!我突然觉得自己好卑鄙。我为什么要那样对她?虽然她让我饱尝了嫉妒的滋味,但那不是她的错。要不是她,我根本不会认识你。假使没有她,你也不一定会爱上那时候的我。“你看我买了什么给你!”她拿出了一个包装得很漂亮的长方形盒子,盒子上面大了个蝴蝶结。“是巧克力!这个巧克力很好吃呢!你拆开来看看。”就在那一瞬间,我的眼泪全都涌了出来。这个傻瓜,这个我少女时代最好的朋友,竟然带一盒巧克力来探病。我确实把她吓坏了。“西西,你没事吧?”她抓住我瘦嶙嶙手臂。“你有什么事就跟我说吧!”我双手掩着脸,只懂哭,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怎么可以告诉她,我爱上了你?“你别这样,你哭我也会哭,你是不是有什么病?” 她哭了。看到她哭,我也哭了。我怕她知道我心底的秘密,我含混地说:“我不舒服。”“你会不会死?”她慌乱地问我,硬咽着说:“压宁恩,你不能死,我们不是约好了将来有一天,要一起去巡视敦煌莫高窟的吗?那可是我们西夏时代的伟大艺术啊!“我泪眼模糊地看着她,终于说:“我吃完这盒巧克力才死生!”我们都笑了,一边笑一边哭。“你吃了我的巧克力,我可不肯让你死!快吃吧,这巧克力是信生跟我一起去买的。”她抹掉眼泪,快活地说。“他买的?”“是我挑的,他付钱。我知道你喜欢吃巧克力,待别是苦的。怎么样,好吃吧?”“嗯,是很苦。”我抿着嘴巴说。“苦就好了,我一直问那个店员,到底苦不苦?苦的我才要!我说我那位朋友专门爱吃苦。信生听了,在旁边不停地笑,他说:‘再苦就不是糖了’。”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