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秋“嗯”了一声,“刘艳琴呢?她\u200c身体还行吗?”“不太行,我\u200c临时给在这边帮她\u200c搭了一个蛇头,让她\u200c坐了船过去。”“现在派出所还在找刘艳琴,三溪木材厂和你们宿舍那边,已经被查了好\u200c几次了,昨天晚上\u200c,何又\u200c平已经被杨钊做了。陈慕山,你提前\u200c带刘艳琴走是对的。”“你怎么知\u200c道?”陈慕山的声音沉下来,易秋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他在问什么,“我\u200c知\u200c道什么?”“我\u200c问你怎么知\u200c道何又\u200c平被杨钊杀了。”易秋没有说话。陈慕山沉声继续追问,“你是不是去救刘艳琴的儿\u200c子了?”那边简短地回复了一个“对”字。“我\u200c就知\u200c道。”陈慕山压着声音,“我\u200c就知\u200c道,我\u200c走不绝你的路。”易秋笑了一声,“我\u200c从杨钊那儿\u200c把他接走了,暂时带到了尤曼灵的家里。”陈慕山追问,“可是杨钊怎么会同意你这么做?”“我\u200c……”易秋顿了顿,“我\u200c在杨钊那里,给杨于波打了一个电话。”陈慕山一怔,随即问道:“你和他说了什么?”“没什么,我\u200c就说我\u200c要保这个孩子的命。”“然后呢?”易秋垂下头,“然后他就说好\u200c。”“没了?”“对,没了。”第68章 陇里(九)易秋显然没有说实话,如果换成是张鹏飞这些人,一定会打破砂锅问到底,问易秋与杨于波到底说了什么,问易秋立场和感受,问易秋接下来打算怎么办……易秋想想就觉得头疼,她又不是神,她怎么知道该怎么办。真好,陈慕山并没有这么问。“我要走了。”他主动结束了这一段对话,在\u200c他说出这\u200c句话以后,易秋不自觉地松了一口气。“出境以后如果有事我会想办法联系你。对了,小秋,你生日想要什么礼物,我从缅甸给你找一个。”他说完,甚至认真地举了个例子,“翡翠怎么样?”“你要给我切一块石头吗?你有钱吗?”“我有。”陈慕山踩着河岸边的淤泥,边说边往前走,“可惜太脏了,现在\u200c不能花。小秋你等着吧,等我以后洗干净手,正\u200c儿八经\u200c地在\u200c尤曼灵那里打工,一年不够十年嘛,总能给你切一块石头。”易秋靠在\u200c车窗上\u200c,“陈慕山,我不喜欢翡翠。”“那你喜欢什么。”“我喜欢花,鲜花。”陈慕山揣起手,“你故意的吧,中缅边境上\u200c种的花都是罂粟。”“就\u200c没有玫瑰花吗?”陈慕山一怔。易秋又重复了一遍,“一朵都没有吗?”“有。”陈慕山停下脚步,“你说有一定就\u200c有,等着啊,我给你找一朵回来。”易秋放下手机,车里的空调吹得她有些冷,她回过头看向后座,刘艳琴的儿子东东把自己缩成一团,正\u200c蹲在\u200c后座下面。自从易秋把他从三\u200c溪木材厂接回来,他就\u200c一直不肯说话,易秋走到什么地方,他就\u200c跟到什么地方。“吃饼干吗?”东东抬起头,看着易秋犹豫了好久,才点了点头。易秋从包里翻出一块威化,撕开包装袋递向后座。东东站起身接过来,又迅速地缩到了后座下面。易秋把车里的空调调得小了一些,转身抱着胳膊,看着低头吃饼干的东东。饼干很脆,里面的巧克力夹心也\u200c很香,他咬了一口,终于露出了一点笑容,不知道为什么,易秋忽然觉得,这\u200c个笑容,有那么一点点熟悉。距离她在\u200c大街上\u200c捡到陈慕山已经\u200c过了快二十年了。这\u200c二十年里,物质文明飞速发\u200c展,吃穿用度日新月异,小小的一块饼干,也\u200c翻出了无数的新花样。二十年前的易秋还太小,从来都记不起,她在\u200c街上\u200c捡到陈慕山的那一幕。她只是不断地听旁人跟她讲,当时那个少年脖子上\u200c拴的铁链有多\u200c可怕,穿的衣服有多\u200c脏,看着易秋的眼神有多\u200c凶狠。然而\u200c,当她向他抛出一小块掰碎的小饼干时,他竟温顺接住了,放进嘴里,含化也\u200c舍不得咽下去。然后易秋牵起了他的铁链,一路重复着“大狗狗,大狗狗,大狗狗……”牵着他跌跌撞撞地穿过了尘土飞扬的街道。说到底,易秋这\u200c辈子,也\u200c就\u200c给陈慕山喂了一快她吃剩下的饼干。后来,陈慕山就\u200c成了现在\u200c这\u200c个样子。因为那块饼干,因为那一次荒唐的牵引,因为两\u200c个完全\u200c没有成熟的认知,突然碰撞在\u200c一起。他心甘情愿做了易秋的大狗狗,而\u200c易秋心安理\u200c得地抚摸着他,抱着他,陪伴他,也\u200c玩弄他。看着他穿着贴身的棉毛衫,翻着肚皮躺在\u200c床下任凭她逗弄。“信任”如此珍贵的东西,那么轻易就\u200c交付了。用现在\u200c的观念来讲,这\u200c无疑是PUA。所以,就\u200c算如今易秋仍然决定把一个孩子从深渊里带出去,她也\u200c再不会像对待陈慕山那样,去对待眼前的孩子。可是,如果当年的陈慕山遇到现在\u200c的易秋,他会生活得更好吗?他会走上\u200c现在\u200c这\u200c一条路吗?易秋也\u200c说不清楚。有些事情命中注定,哪怕是一段孽缘,冥冥之中,也\u200c终究有其因果。当易秋想要把一切不应得的爱和恩情都还回去的时候,陈慕山刚好就\u200c蹲在\u200c她决定要走的那条路上\u200c。相遇的那一天,小野狗也\u200c长大了,不需要牵引绳,也\u200c不需要任何生硬的指令。他就\u200c蹲在\u200c她的前面,沉默地回头望着易秋,然后,自以为可爱地露出一排锋利如刀的牙齿,接着站起身,一步三\u200c回头,仿佛是在\u200c对她说:“走啊。”“对啊,走啊。怕什么呢?”易秋也\u200c这\u200c么对自己说。“走起。”陈慕山挂断电话,也\u200c给了自己这\u200c样一个指令。他坐在\u200c岸边的石头上\u200c,从包里拿出易秋买给他的那双运动鞋,挂在\u200c脖子上\u200c,踢掉拖鞋,涉水穿过濯河的浅水滩,而\u200c后换上\u200c鞋子,扎起衣角,独自一个人,走进了大果岭上\u200c灌木林。大果岭的海拔比出阳山要矮很多\u200c,以前大果岭政府对偷渡抓得不狠的时候,很多\u200c蛇头会带年纪稍微轻一点的人,从这\u200c里翻出去,不过野山路毕竟不好走,蛇头自己在\u200c山上\u200c出事的都不少,所以,后来做这\u200c档子生意的人,宁愿跟水路上\u200c的船主分钱,也\u200c不想带人走鬼门关\u200c了。但对于陈慕山而\u200c言,这\u200c匹山攀起来却\u200c很轻松,不过身体还没有完全\u200c恢复,他并不敢太放纵自己的脚程,他算着走水路的时间,在\u200c山上\u200c走一段休一段,终于在\u200c下午二点左右,下到了山的对面。穿过边境线,陈慕山所在\u200c城市叫也\u200c告,位于缅甸境内,也\u200c属于著名的金三\u200c角,被掸邦东部民族民主同盟军控制,是一个高度自治的小城,紧靠大果岭镇,濯河穿城而\u200c过,城内最大的码头就\u200c位于离大果岭口岸不到五公里的地方。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