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事。」我说。他又怎知道我的伤口在夜阑人静的时候仍然是锥心的痛。离开咖啡座,我独个儿在街上逛,突然想起了那间模型店,于是走到那儿。「是你?」老板认得我,「那架野鼬鼠砌好了没有?」我点头,货架上已经再找不到那种野鼬鼠战机了。「不入货了,不是新款,很少人买,你买的那一架是最后一架。」我正想离开模型店,高海明刚走进来。「为什么你会来这里?」他问我。「我经过这里。」我说。我看到他手上拿着一只纸皮箱。「砌好模型来交货吗?」我问他。他点头,我看到他把模型交给老板,然后从老板那里拿了一千元。「你有空吗?拿了薪水,可以请你吃饭。」他说。「好呀!」我说。我们去了湾仔那家意大利餐厅吃饭。他叫了一客天使头发。「你不闷的吗?每次都吃这个。」我问他。「我很少改变口味的。」他说。「那天晚上要你一个人走,真的不好意思。」他说。「你的酒量很差劲呀!」「对。」「但你家里有很多酒。」「酒量差不代表不可以喝酒。」「说得对。你还一直替人砌模型飞机吗?什么时候才会停?」「直到我不再相信爱情。」「你相信的吗?」我反问他。「你不相信吗?」「我很难会再相信。」我说。离开餐厅,高海明跟我说:「还剩下两百元,去吃冰淇淋好吗?」「不去了。」我没心情。「没关系。」他有点儿失望。「下次吧。」他点头。「你这么久没有找我,我还在担心你。」他说。「那你为什么不找我?」「我害怕被人拒绝。」「而且是被我这种人拒绝——」「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深呼吸一下:「已经是秋天了。」「秋天已经过了一半,快到冬天了。」「砌模型是不是可以消磨很多时间?」他问我。「你想消磨时间吗?」「我现在有很多时间。」我说,「所以很想砌模型。」「女孩子在这方面是很糟的。」他一副不相信我可以砌模型的样子。「也不一定。」我说,「或者我可以砌出一架战机。」「好,我教你。」他说。第二天,高海明约我吃午饭,他送了一盒模型给我。「螺旋桨是最简单的了,你由这个开始吧。」他说。「谢谢你,多少钱?」「如果砌得不好,我才向你收钱。」我看着那盒模型,根本不知道从何着手。「里面有说明书的。」他说。原来砌模型真的可以消磨时间,我只剩下很少时间伤心。我花了四个星期才把模型砌好,第一件作品,瑕疵很多,我只得硬着头皮交出作品。「很糟呀!」他老实不客气地说。「是不是不及格?」「夹口位砌得不好,配件嵌得不够四平八稳,所以飞机的轮便东歪西倒,贴印水纸时力度也不够准确,你看,印水纸烂了。」他把我砌的模型批评得体无完肤。「这是我第一件作品。」我生气。「所以你要继续努力,工多艺熟。」他从公事包里拿出另一盒战机模型给我。「这是你第二份功课。」他说。「谢谢你。」他对我真的是无话可说。「不是说过不要跟我说多谢吗?」「我欠你很多。」我说。「我想看到你跟以前一样。」「跟以前一样?」「自信和快乐。」我叹了一口气。「这样的你最可爱。」他深情款款地说。「我们是朋友吗?」我问他。他脸上闪过一丝失望:「你只想和我做朋友?」「我已经不懂得爱人,也没有力气去爱人了。」他苦笑一下,把我已砌好的模型收起来。「这么差劲的作品留在我处好了。」他说。我花了三个星期砌好第二只战机模型。「仍然很糟。」高海明说。「我已经很花心思了。」我反驳。「花心思不代表好。」他说。「你说得对。我们最花心思爱的那个人,回报可能最少。」「这个也要收起来。」他把我的战机收下,拿出另一份模型,「这是第三份功课。」「我的天!」我说。「是不是想放弃?」「才不!」我把模型抢过来。「这一架战机,要在十六天之后交货。」「为什么?」「十六天之后,刚好是平安夜,如果能够准时完成,我请你吃平安夜大餐。如果未能完成,就要你请我。」「已经是圣诞节了?」我惊觉。「已经是冬天了。」他望着窗外说。「好,平安夜见。」我说。在十二月二十四凌晨,我终于完成了手上的战机模型。早上回到公司,便接到高海明的电话。「怎么样?」他问我。「对不起,要你请吃饭了。」我说。「我在山顶餐厅订了台,七点三十分就来接你。」「到时见。」我说。高海明准时来接我。今天晚上,他穿了一套深蓝色的西装,剪了一个头发,样子很好看。「你今天晚上打扮得很好看。」我说。「谢谢你,你没有穿大衣吗?」「我不冷。」我说。其实我跟本没有一件象样的大衣。晓觉并没有遵守诺言还钱给我。我们坐在山顶的露天餐厅,风很大,我强装作一点也不冷,以免显得寒伧。「前年的平安夜,我在富士山打电话回来给你,记得吗?」「记得。」我说。「这么快又两年了。」对我来说,这两年过得很慢,简直就是度日如年。「你的功课呢?」他问我。我把砌好的战机模型拿出来。「进步了很多。」他一边看一边说。「是吗?」「起码象一架战机。」「你这是赞还是批评?」「当然是赞,你以前砌的两架根本不象话。」「都是你指导有方。」我说。「这个就当送给我的圣诞礼物。」他说。「如果你不嫌弃的话,没问题。」他把一盒新的战机模型送给我。「是圣诞礼物?」「是第四份功课?」他说。饭后,高海明开车载我到山顶公园,我们坐在长凳上聊天,山顶上的空气很冷,我不停地打哆嗦。「今天晚上,你会挂一只圣诞袜在床尾吗?」他问我。「圣诞袜?」「你说过你小时候每年平安夜都挂一只圣诞袜在床尾。」「我已经不相信世上有圣诞老人了。」「你不挂一只袜,又怎知道没有圣诞老人?你说的,怀着一个希望睡觉,又怀着一个希望醒来,是很幸福的。」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