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情形直到啪嗒一声响起,原来是黄翎羽再也握不住书册,任由它落在膝上,而后滑落地下。他茫然瞪着烛火,半天没有动作。停滞已久的时间开始倒流,仿如又回到了那一日。那个长夜,雷声轰隆隆地响起在头顶,白色的闪电开始划破天空,忽闪的白色光柱下,阎非璜一直沉默地走在他身边。两人沉默着,各自想着心事。因为刚刚经历一场激烈的争执,两人的心脏都还在剧烈地跳动,都是身心俱疲。但是黄翎羽知道,不论谁都不会因此产生伤害对方的意图。半里长的乱林很快就走完了,淮南王墓葬近在眼前。一滴,两滴,雨水开始打落在两人身上。“快一点,否则也不知道会不会塌。”阎非璜首先开口提醒,这是两人争吵后的第一句话。他当先冲到墓穴坑前,撑着身子滑了进去。黄翎羽紧紧跟在后面进入。出乎意料,里面什么人也没有,只有几截被割断的绳索。爬出洞穴,两人都是各怀心事,所以谁也没注意到身后传来轻微的响动。到此为止,记忆发生了龟裂。确曾记得的阎非璜冷漠旁观的面容开始扭曲——刹那之间,惊恐惶急的激烈情绪代替了他面上冷静。只是因为事发突然,阎非璜根本来不及做什么,双脚钉子似的没能抬起来。其实黄翎羽确实看见了,其实他当时并没有立即就昏迷过去,是后来的第二下,才将他彻底击昏过去。在墓穴里刚醒来时记不起,是因为头疼和失血所造成的混乱。而到了后来,则是他已经努力地暗示自己不要再去想起。因为斯人已逝,只有这样才能继续活下去。才不会被悔疚分分秒秒地折磨,这种悔疚是如此的深重,并不会随着岁月的流逝而消减,反而像蟒蛇的捆缚,被缠上猎物每呼出一口气,就会更进一步地缠紧,直至完全扼杀。其实他很清楚,这样混日子的生活就像定时炸弹。睡着的人只要没有死亡,就总有清醒的一天。而现在,终于到了他清醒的时候。看着这样的黄翎羽,不知为何,慕容泊涯心底冒出一股寒意,用力地握住对方的肩膀。书上究竟写了什么,他也很希望知道。之所以如此着急将黄翎羽带来,最大的原因还是因为脑海中残留着阎非璜的身影,即使现在,他仍旧希望接触到和这个人有关的任何事物,希望能从这些事物之中,缅怀这个曾经最是亲近自己的人。但是,慕容泊涯当时也绝对不会想到,看了阎非璜遗留下来的书信,黄翎羽会如许失神。也许是因为他平日行事十分随意迷糊,甚至连生死交关的大事都可以大而化之,比如黄翎羽在皇城脱逃那一夜造成了膳食房的爆炸而脱逃,这在旁人是动辄危及性命的决断,任何人都会三思才后行,他当时却是眼睛都不眨。这样洒脱的态度会让旁人产生一种感觉——黄翎羽对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更何况是一个已分开多年的故人?真的是这样吗?慕容泊涯内心产生了一个沉重的疑问,黄翎羽真的是生来就无所畏惧,永远用随意迷糊的态度来面对人生。还是因为已经失去了最留恋和重视的东西,所以才迷迷糊糊地混日子?第57章 别样意义黄翎羽突然起身,连灯也没拿就往外走。大概由于太过激动,一下子绊在凳脚上,若不是慕容泊涯及时抓住,否则定是会被绊摔在地。“你要去哪里?”慕容泊涯准备不论怎样,都要同他一道。“放开。”“你先说要去哪里?”要去哪里?天地悠悠,似乎也没有哪里好去的。黄翎羽思索片刻,终于摇头道:“出去散散心而已。”“我和你一起。”“你不放开是吗?”慕容泊涯没有说话,但是也没有松手——这就是他的答案。灯光下,慕容泊涯的视线笔直而充满毫不掩饰的关切,甚至还带着些许焦急。这让黄翎羽心里一痛,神使鬼差地,他询问了一个问题。“如果有人遇到困难,比如穷困潦倒,比如饥荒灾难,你会怎么做?”慕容泊涯微微一怔,随即很肯定地答道:“帮。”“如果许许多多人,你个人之力肯定会力有不逮,那要怎么帮?是教唆他们劫富济贫,还是教他们自力更生。”这个问题,就是黄翎羽和阎非璜最大的分歧。如今站在黄翎羽眼前的年轻人,和阎非璜甚至是相当于师徒一样的关系。不知道被他教出来的人,是不是也抱有着愤世嫉俗的思想。哪知道慕容泊涯摇头道:“帮也要量力而为。如果连自身都不能够维持,帮助之举也不能够长久,甚至连周遭的人也要受到波及。”“那如果天下人都是陷入困境中呢?人非草木皆有恻隐之心,难道你也能保持着这么冷静的态度吗?”“既然已经波及天下,肯定是天家治世失德。到那时,要一个一个地救助十足麻烦,更何况治标而不治本,所以首先当然是要把灾难的源头给扼杀。”黄翎羽听后心中感慨,半晌不语,如果当年阎非璜也能如此看得开,哪里还会有纷争?哪里会发展至最后的死别?慕容泊涯牢牢地扯住他衣带,道:“我是不知道上面究竟写了什么让你如此失常的内容,但是你最好还是先冷静一下,再做行动较好。”“阎非璜之所以会来这里,其实他前世是因我而死。”“你说什么?”有很长一段时间,慕容泊涯希望自己所听是产生于自己的幻听,但是毋庸置疑,他的听力很好,没曾出过问题。久久之后,黄翎羽再度道:“或者应该说,杀了他的凶手是我。”黄翎羽轻轻一挣,将衣带从慕容泊涯手中抽离出来,慕容泊涯呆呆看着他,原本抓住他衣带的手,还维持着原本的姿势。“他是被毒杀的,”黄翎羽淡淡讲下去,很简洁地讲述两人的关系,两人的争执,两人的结局。虽然粗略,但是足以让眼前之人清清楚楚的知道,在前世,阎非璜已经被他杀过一次。“你其实挺尊敬他的吧,提到他时,语气神色都会不同。提起莫灿都是一副恨不能生食其骨的样子。”他挑衅地看着慕容泊涯,“怎么样?还有一个加害过他的凶手在你眼前,要不要立即就报仇雪恨?”慕容泊涯脸色渐渐青白,终于踉跄后退,跌坐在积满尘灰的木架床上。山穴里恢复了无声的寂静,两个人都默不说话。黄翎羽凝视着慕容泊涯,忽然想起了什么,走回桌旁,在豆点大的烛光下随手翻动铜盒里剩下的东西。那些书页纸张看在他眼里,此时都变成了惹人伤心的物件,根本不想再去翻读。但是压在最下一层,赫然入眼的是一笺封好的书信,正中用楷书工整地书写了“肖清玉或慕容泊涯启”的字样。由于书体不同的关系,在一沓潦草符号的文书中煞是引人注目。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