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渐渐平息,城头飘扬的旌旗也静默了下来。也许只是否错觉,但是慕容泊涯更相信这是自己本能的直觉——城下的氛围已经发生了变化。短暂的撤退过后,南韩换上的攻城队伍显然有了不同。他们衣着鲜亮,气势饱满,不像其他普通士兵要借助战鼓或怒吼才能提升士气,一旦来到战场之上,血液就已经本能地开始沸腾!李爽紧握双拳。他是年轻人,强压了激动澎湃的情绪,为即将到来的一战紧绷心神。成与不成,只在此一举。城下,术总领紧闭双目,四周的禁卫军前锋目注于他。这是他们勇猛的统帅,每一次战役,都凭借过人的勇气和胆略取得其他人无法取得的战果。他们深信自己的统领,就像深信短时间内极大提升他们战力的金文广战无不胜一样。术喜朗深深吸了一口气,让沁凉的弥散着焦油气味的夜风灌注了肺腑。这一仗,能胜!他心中充满了对胜利的渴望,蓦地张开双眼,挥手抽出马刀,刀锋在火光中反射出骇人的寒芒!“攻击!”他发出了的野兽般的嚎叫。禁卫军发出了滔天的吼声,浪潮一般向遮挡了半边夜空的高墙涌去。李爽笑了,开心地,得意地,说:“我可等了好久。”慕容泊涯颔首:“是啊,没有白等。”“加油了。”李爽压抑着兴奋的心情说道。他的声音在南韩军直冲天际的吼叫声中显得微不足道,但足以让自己人清清楚楚地知道这个命令蕴含的力量。守城士兵顿时士气大振。一个一个将命令传将下去。“快加油——”“加力气倒油呀!”“别怕浪费,把油槽都加满。”南韩军已经冲到城脚,搭起了云梯。“射箭。”慕容泊涯说道。南韩士兵们陆续爬上梯子,高举盾牌遮挡乱箭。“丢石头。”慕容泊涯继续下令。于是人头大小的石头被守城兵雨般投掷下去。白狼王终于对禁卫军的强悍深感拜服,原本只是耳闻没曾亲见,而今目睹这些军员以血肉之躯对抗乱石飞落而丝毫不退却,其凶悍绝非一般老兵能够匹敌。术喜朗在外围观察攻城之战,见到对方连乱石都用上,松了一口气,心想对方果然是再没有热油可以使用了。慕容泊涯全神贯注,乱箭射到身前也就是随手拂开。这一次攻城的士兵与先前不同,素质极高,站在墙头往下看,见到的是一大片暗哑无光的盔甲藤盾。时机终于来到,他说:“放油。”陆嗜酒扯开嗓门大喊:“放油!放油放油!弓兵队准备火矢!”他的声音老大,穿透力又强,霎时间沉寂了许久的城头终于沸腾了。守城兵使出吃奶的力气将排油渠的外板一瞬间齐齐地抽开,但见那滚热的油液黏稠地连成一片灌注下去。云梯上的精兵眼睁睁看着那液体离自己愈来愈近、愈来愈近……术喜朗和白狼王全都傻眼。不等他们对陆嗜酒大吵大嚷的喊话做出反应,尖利破裂的惨叫顿时淹没整个战场。禁卫军里都是些什么人物啊,等闲砍断两三根手指也是面不改色的,可是全身上下被突如其来的沸油烫到瞬间皮肉脱离,那又是何等的痛苦。只是眨眼间的功夫,形势就这么逆转,柴郡城下铺满被活活烫死的尸体,伤重难活的士兵。悲鸣声震动了包围城下的南韩军人。多年的军旅生涯形成了他们的本能,没有犹豫地举起盾牌遮挡飞落的油水,用力拖着自己的战友脱离险境。只可惜战场上容不下恻隐之心,慕容泊涯对城下哀鸿遍野的惨状漠不关心,继续下了一个简单而又明的命令:“投硝粉,放火矢。”……城下一片火海。◇◆◇天色微明,一夜的围城战到了尽头。禁卫军的精锐队在围城战中死伤过半,连城墙都还没有登上,更没有发挥出自身的奇长,就沦为了战场的炮灰。等到他们撤离重整的时候,却发现了更加骇人的问题。一夜之间,禁卫军和白羽旗内的百夫长失踪者、惨死者竟然达到近百人之多。近百人……也就是说,有将近万人没有了自己的领队,要让这么庞大的队伍同时间内交接给下一批百夫长,是多么罕见的局面。百夫长的掌管百人之队,在战场上灵活机变,又能形成阵势可攻可守。百夫长也是选择其中的佼佼者担当。就算不论他们本身强悍难伤,要在乱军中准确区分各个百人队,进而寻找到他们的队长进行刺杀,几乎是不可能的任务。然而,却有人做到了。术喜朗觉得浑身汗毛直竖。地上整齐排满了能寻找回来的百夫长的尸体。或面目泛青黑紫红,或面目安详。有的是中毒不支,有的是被准确地划破了大动脉,有的是被干脆利落地拧断了颈骨。这些手法干净得匪夷所思,却让术喜朗觉得如此地熟悉。这正是金文广曾经教给他们的——最有效的杀人手法。为了让他们准确地掌握不同手法作用的部位,金文广敢于冒下之大不韪,屡屡在他们面前摆弄死者的躯体。天下人多信奉鬼神之论,认为死者为尊,不会切割亵渎尸体。所以,能够达到如此干净的杀人境界,唯有金文广教导过的手下。“我们撤退。”他说。白狼王有一瞬间以为自己出现幻听。术喜朗苦笑道:“看来金文广大人真的有意独大于南韩。们与其腹背受敌,不如干脆先行与金文广决一胜负,他也曾说过‘攘外必先安内’。”“你究竟是什么意思。”他指着地下的尸首:“只有我们能够神不知鬼不觉杀人于瞬息之间。就算一流的刺客,要想让人速死,最多也就只会断人头颅、刺人心脏,弄得血污不堪。只有金文广的手下,才能弄得如此干净。”白狼王依言去看,果然不见多少血污。他和金文广作对多时,朝堂上时刻都在找对方的错处,想要在皇帝面前参他一本。而到了此刻,连禁卫军统领都怀疑金文广的忠诚的这个时候,他心中却不觉得高兴。金文广是一个可怕的敌人。若在平时,或可凭人多势众的优势与之争一高下。而现今,白羽旗被南王军折了锐气和兵力,还有何资本能与那样的金文广争斗。“我原以为,你多少会顾念禁卫军与金文广的旧情。”“禁卫军只忠于陛下。”术喜朗说。一时间,两人四周陷入沉默。◇◆◇清晨时分,慕容炽焰回到战场的外围。慕容楠槿留下的三千兵马已经四散在此处。他们轻装上马,马尾都绑缚树枝竹帚。岳徽控马,将黄翎羽扶在自己怀中,正等待他们的到来。晨风从他们背后猎猎地吹来,拂起飞扬的发丝,遮挡了炽焰和翎羽之间的视线。炽焰才觉得有些失落,黄翎羽压了压乱发,向他笑道:“回来得真晚,差点想打你们屁股以示惩罚。”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