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脂粉不施,布衣布裙,长发在胸前打两条粗粗的辫子,却是明眸皓齿,天生丽质。原来是某个小圈子的定期沙龙,都是沈培的熟人与业内行家。沈培周旋其中,如鱼得水,在谭斌面前的谨慎收敛完全消失,笑到深处,右颊上轻易不见天日的酒窝都现了形,那双桃花眼更是顾盼神飞。招得几个小姑娘的眼睛,象502胶水一样,牢牢粘在他的身上。谭斌远远地看着,不禁笑起来,她由衷地感觉,沈培和自己在一起,实在是明珠暗投,暴殄天物。胸口却不由自主地泛酸。因为沈培的创作灵感,竟然是来自这些美术学院的女生。听他们谈结构,谈色彩,谈欧洲的最新流派,她一句也插不进,索性开了后门走出去。后院很安静,几株足可合抱的槐树,树荫下悠闲地卧着两只芦花鸡。树间的麻绳上,晾着雪白的床单,风从下面穿过,床单高高扬起,象白鸽的翅膀。竹篱上攀爬着蔷薇和牵牛,地面开满不知名的野花。此时阳光正烈,谭斌抬手遮在额头,神思有点恍惚。眼前的自然风味,和自家的干衣机,分属两个时代,如时光倒转三十年。她穿过篱笆,渐渐走远,突然间发出惊叹的声音,发现没有白跑这一趟。一片碧绿的湖水扑入眼帘,彼岸的树林映入透明的湖心,山坡上铺展着如茵的绿草。周围如此安静,静得能听到断枝落地的声音。谭斌仰躺下去,身下的草地柔软如绵,阳光透过眼睑,变成眩目的鲜红。身后尘嚣正逐渐淡去,MPL、PNDD、乔利维……都变得遥不可及。她迷迷糊糊觉得,和沈培在这种地方过一生,可能也不错。落叶被踩得刷刷作响,有脚步声逐渐接近,谭斌惊醒,一下跳起来。待看清来人,她松开气,又躺回草地。沈培在她身边坐下,一下一下理着她的长发。谭斌的头发又厚又密,修发时需要发型师刻意打薄。“都说长这样头发的人,性格桀骜不驯。斌斌,将来驯服你的人,不知道是谁?”会有吗?还会有这样一个人?心甘情愿为他洗净铅华,完全以他为重,渐渐眼中只余下他的喜怒哀乐,自身化为蔷薇泡沫。谭斌可不愿做那条哀怨的小美人鱼。她睁开一只眼睛,看看沈培又重新闭上。“过来做什么?不用陪朋友?”完全地顾左右而言它。“谭斌。”沈培贴近了叫她,眼睛里是她不熟悉的忧郁。谭斌的心口无端震荡。沈培并不是缺根筋,他只是生性平和,万般烦恼皆不上身,这才是大智若愚的真智慧。“你今天怎么了?怪吓人的。”她想坐起来。“我一直看着你,知道你不太高兴。谁得罪你?”谭斌一怔,她的确忘了,画家们最大的特征是敏感,但工作上的事,她实在不想多谈。“说什么呢?我一直好好的,关别人什么事?”“你说好就好吧。”沈培叹气,脸色黯淡下来,“我知道你不愿意和我说太多,因为我帮不到你。可是斌斌,你每天都那么端着,累不累?说实话,我一直希望你能天天开心,可我的努力看起来总是很傻。”也许过于寂静的环境令人恍惚,沈培象是认定了,一定要敞开了和她坦诚相对。谭斌不出声,沈培只好继续:“我想白了头发,也无法理解你们这种人,赢过了还想赢更多,爬到一个高度还要爬得更高,每天见人三分假笑,私下里却斗得一塌糊涂,到底为什么?很有满足感吗?”为什么?谭斌答不出来。只知道你可以不斗,职场中也能生存,但注定了永远是垫脚石。这些年过惯了一惊一乍的日子,每天的心情都象飘忽不定的中国股市,高开低走已是见怪不怪,牛气冲天的时刻,突然砸下一个噩耗全盘崩溃,谭斌经历的,也不是一次两次。心灰意冷的时候,她也想过,还不如学人做只金丝雀。可也只是想想而已。这一行人才济济,要求色艺俱佳,不见得就比职场好混。而且放低了姿态讨一个人的欢心,更需要天分。从五年前的某一日,谭斌把自己破碎的心脏攒在一起,重新填入胸腔,就已经明白,她只能在这条窄窄的路上跋涉。再没有选择。那样的海誓山盟最终都能变成一个笑话,她再也不能全心全意信任一个人,再也不会轻信旁人给她的承诺。当下她一本正经地回答:“伟大领袖毛主席曾经教导我们,与人斗其乐无穷。我生在红旗下长在红旗下,当然要听领袖的话。”沈培闷声笑出来,解开她衬衣胸前的纽扣,把脸深埋进去。“你知道我最怕什么?”他的声音似从地底传出来。谭斌取笑他:“红颜不再如花?”“这几天一直做噩梦,眼睁睁对着画布,一笔也画不出来,有人在耳边不停说,沈培,你江郎才尽了,醒过来一身冷汗。”类似的梦境,谭斌也经常遭遇。只是版本不一样。总有一个面目模糊的人,梦里声嘶力竭地对她大喊:“Cherie谭,你丢了一单大合同!”这情景有点滑稽,两人各有各的心事,彼此间却无能无力,完全冷暖自知。谭斌心中恻然,洒脱如沈培,也逃不过同样的苦恼。抚着他脑后柔软的头发,她慢慢说:“真有这一天,小培,我养你。”“斌斌,谢谢你……”沈培很容易就被感动,紧紧抱住她。他知道都市中有太多女子,期望男方是台永不枯竭的提款机。天空白云如帜翻卷疾行,耳畔有风呜呜吹过。两人都不说话,只觉得这一刻颇有相依为命的荡气回肠。谭斌身上的香水,被体温蒸出一股诱人的甜香。沈培被撩拨得心猿意马,嘴开始不老实,沿着她的脖颈和锁骨一路下行。谭斌顿时全身不争气地发软。很多次她想反攻倒算,尝尝主动的滋味,往往禁不住沈培几下揉搓,就成了一滩泥。沈培紧紧箍着她的腰,力气大得几乎要把她粉碎。她透不过气来,揪着他的衣领,昏乱地挣扎:“等等……别在这里……”沈培把她压在草地上,声音里是掩不住的痛楚和焦灼:“斌斌,斌斌,宝贝,我爱你……”谭斌终于松开手。身边大篷的野花开得正盛,金黄璀璨如正午的骄阳,馥郁的清香明媚鲜活,就象她自己一样,绽放在夏季濡湿潮热的空气中。第12章回到城里已是周日下午。沈培送谭斌到公寓楼下,依依不舍地吻她的脸颊。谭斌一边躲闪一边笑,心不在焉下了车,满心惦记着快快跳进浴缸,好好洗涮一番。电脑里还有下周的工作计划等着她完成。她裹着头发走出浴室,倒了杯咖啡,又摸出一支烟点上,这才走到书桌前。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