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论调很奇特,一般的职场秘籍,都讲究该出手时就出手。谭斌有点迷惑:“为什么?”“有一个词,叫制衡,我想你一定明白它的意思。”平日看历史,满篇的尔虞我诈,让谭斌明白一件事,即使功勋卓卓,也不能一枝独秀,更不能功高震主,她点点头。“有人想要平衡的局面,你不能成心破坏。”“可是……”“怕被抢了风头?”“是。”谭斌老老实实承认。程睿敏转过头,吧台的灯光映进眼睛,他的目光幽深难测,尽头是一个不可知的世界。他说:“Cherie,永远不要低估上司的智商。无论你做什么,都有人看着。如果你觉得做了很多,却不被赏识,那是因为他有意选择看不见,你明白吗?”他的话,谭斌要消化一会儿才能完全明白。她追问:“那第二呢?”第13章“工作中真有了分歧,你和那边关上门怎么吵都没关系,但是绝不能当着下属的面争执。”谭斌露出不以为然的表情。“你觉得无所谓?”程睿敏语重心长,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这是在逼着他们当场表态。他们选择任何一方,都会担心站错队祸及将来,刻意保持中立,又把你们两个都得罪。一次两次看不出恶果,时间长了就会人心涣散。”谭斌睁大眼睛,她还真没有想过这么深。她的处世哲学,向来是就事论事,工作中从不掺杂个人恩怨。程睿敏的长篇大论还没说完呢,“作为一个Teamleader,你应该尽力保护帮助为你工作的人。做错事并不可怕,最可怕的错误是失去团队的凝聚力。”谭斌琢磨半天,摊开手说:“我明白了,不就六个字吗?不出头,不出错。”“Exactly.”程睿敏看上去很欣慰,“藏其心,但不掩其才。你还年轻,再过几年,也许能更明白这句话。”谭斌摇头,“可也忒委屈了!不照这个规则玩会有什么后果?”“我问你,一个成熟的公司,最重要的资源是什么?”“人。”“对,人。可它不是指Superstar(明星员工),而是高效的团队。任何个体,步伐一乱,都是随时可以抛弃的卒子。”谭斌悚然心惊,她想问程睿敏:你呢?你是不是那个乱了步伐的弃子?不过即使有酒壮胆,此刻也不便发问。因为程睿敏忽然笑了,笑得充满讥诮自嘲。他说:“我跟你说什么呢?我自己就一塌糊涂。用尽心机,蹉跎半生,也不过如此。”饶是铁石心肠,谭斌也不禁动容,却不知道怎么接话。沉默片刻她说:“您这么年轻,哪里就说得上半生?”“人生七十古来稀,三十五,难道不是半辈子?”谭斌认真地点头,以证明程睿敏的算术做得没错,七十的一半,可不就是三十五?程睿敏则向吧台后的调酒师做了个手势,“GinMartini,谢谢。”他转头问谭斌,“你要不要来点儿?”谭斌慌忙摇头。平时陪客户是迫不得已,闲暇时间她可不愿再虐待自己可怜的肝脏。酒精的重要作用之一,就是令人其他肌肉放松,舌后肌肉的功能却空前强大,程睿敏的闲话果然多起来。“回想这些年,其他记忆一片空白,就是自一个会议室走进另一个会议室,一个城市飞往另一个城市……”谭斌暗暗叹气,对自己说:看见没有?人不能太闲,闲了就开始思考人生,眼前是个现成的例子。不过他尚能侃侃而谈,应该还处在低级阶段,未到纠结我是谁谁是我的最高境界。她提醒程睿敏:“一会儿你还要开车。”程睿敏侧头看她,扬起一条眉毛:“我当然记得,不过你会送我回家,对吧?”他属于那种敏感体质,几杯酒下去就春上眉梢,眼眶四周隐隐泛出粉色。谭斌偏过头,没有任何理由,脸轰一下就红了。程睿敏的话,亦真亦假,调戏的成份太浓。其实更过份的风言风语,她尚且应对自如,今晚不知为何频频发挥失常。程睿敏似乎明白她在想什么,拿起酒杯在她的杯沿上碰了碰,仰头干掉。过了九点半,酒吧的乐队开始演出,贝斯吉他响成一片,说话要扯开嗓门。余永麟打电话过来,说夫人身体不爽快,实在出不来了。谭斌挂了电话有点黯然,愈加在心里检讨自己的过份,余永麟到底过不了这一坎,换作是她,恐怕也难以平心静气地面对曾经的下属。程睿敏征求谭斌的意见:“我们也走吧,明天你还要上班。”“好。”谭斌叫过服务生结帐。“三百八十二。”服务生按照惯例,把帐单递给程睿敏。谭斌起身去抢:“我来付,今儿是我拉壮丁,怎么能让你出钱?”程睿敏攥住她的手,眼神暧昧,“我说过,是我的荣幸。”晦暗的环境和灯光,更借着酒意,愈发显得他眼珠乌黑,波光流转。谭斌觉得掌心滑腻腻的,顷刻冒了汗。她想抽回手,程睿敏却握紧不放,颇用了点力气,她放弃努力,近乎哀求地看向他。程睿敏忽然一笑,若无其事地放手,接过找回的零钱,然后说:“走吧。”谭斌的车停得很远,两人走过去花了七八分钟。程睿敏问:“心情好点儿没有?”谭斌据实回答:“一身冷汗。”程睿敏仰起头笑,盛夏的晚风带着潮湿的暧昧,将他的恤衫长裤吹得紧紧贴在身上,现出美好的身段。办公室里中规中矩的西服衬衫,曾把这一切掩盖得完美无缺。谭斌沉默地发动车子,等着程睿敏上车。他却关上车门,向她挥挥手。谭斌摇下车窗:“为什么不上车?”程睿敏俯低身体,臂肘支在车顶,看着谭斌并不说话。谭斌只觉得空气里有化不开的粘稠扑面而来。过一会儿他幽幽地开口:“我不会给自己犯错误的机会。”这近乎赤裸裸的表白了,谭斌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他却站直了,退后两步,再加一句:“你放心,我不开车,我打车回去。”谭斌发觉被戏弄,顿时七情上面,露出一个恶狠狠的表情,在他面前一寸寸升起车窗。程睿敏双手插在裤袋里,只是望着她笑一笑。谭斌踩下油门,从他身边疾驶而过。他站在那里不动,静静看着她离去。后视镜里他的影子越来越小,直到车转过街角,再也看不见。谭斌一路把车开得飞快,静寂的街道两侧,灯火辉煌的高楼大厦,似水面上漂移的游轮,从身旁一一掠过。她犹自感觉到背后两道目光,似把她的背部融出两个大洞,烧灼似的炙痛。完全失去控制,整个晚上她都处于下风,任人调戏,一直没有机会翻身。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