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让另一个烂西瓜滚出去。可沈鸢真的滚出去了,他看着地上的一片狼藉,又自己碎得更彻底。那时他不知,沈鸢也受了他家里的牵连。旧日里那些父族的叔伯兄弟避之不及,纷纷落井下石。却有一个毫无血缘的沈鸢,本是蟾宫折桂的状元郎,一朝前程尽毁,散尽家财、逢迎转圜,没换自己的仕途坦荡,只换了他的一条命来。再后来,竭尽心力出谋划策,一步一步指点他拿回军权,甚至撑着半死不活的身体随他上过战场。熬着命助他复仇,一日比一日虚弱。他问他为何帮他。只得了沈鸢的冷冷一眼,说:“死瘸子,管好你自己。”他那时过得很苦,却不知怎的,就为了这一句笑了。他侧头去瞧沈鸢苍白疲惫的面孔,不复年少昳丽,只有那股子硬气,始终撑着他孱弱的病体,撑得整个人都凛然嶙峋。他瞧了他半晌,终是笑道:“病秧子,我有些后悔与你斗了。”若早知有今日,不该将那些青春年少的时光,都虚掷在无关紧要的意气上。谁能想到,还真能再来一次,早知晓后头那些事。窗外日头有些刺眼,还有些喧闹的动静,似是有谁顶着这太阳闯进来了,正搁外头大呼小叫“瓒二哥!”“二哥如何了?”他指尖儿弹了弹手头的信纸,皱着眉问:“谁在外头?”一旁侍从随风道:“是三爷、四爷,来看您了。”他问:“他们来做什么?”卫瓒是侯府独子,从卫家排行第二,论到卫三卫四,皆是他大伯那边的人。他记不得有什么事儿要找这么两个人来。随风想了想,说:“许是听说您又跟沈公子闹脾气,赶着过来替您排解的。”听这话便明白了。他这两个叔伯兄弟,的确喜欢干这事儿。打着排解的名号,过来就是先骂一通沈鸢忘恩负义,枉教侯府收留。然后再装一装可怜,从这房里顺走点儿东西。小到茶叶笔墨、大到摆件古玩,卫瓒屋里的东西都是顶好的,本人又随了靖安侯,是个不拘俗物的脾性。除了顶喜欢的几样,余下都不放在心上,由着这些兄弟讨了去。下头的侍从心里头明镜似的,只是低眉搭眼说:“顺便听说您这儿又得了宫里的赏,特意来瞧一瞧新鲜。”他“哦”了一声,说:“打出去。”随风没听清似的,愣了一愣:“您说什么?”窗外日头毒辣,将飞舞的微尘都照得无所遁形,尚且年少的小侯爷高床软卧,原本凌厉的眉眼透出一丝恶意来。“我说,吵着我睡觉了,统统都给我打出去。”上辈子落井下石的事儿他还记得呢。什么兄友弟恭,什么家族荣辱,都是狗屁。他也不是没有兄友弟恭的时候,只可惜十几岁那会儿的天真早就没了,他就成了个彻头彻尾的混蛋。随风小声说:“——那是您的堂兄弟。”“所以呢?”卫瓒说,“不许我六亲不认、仗势欺人么?他们难道还敢翻脸不成。”他眼神儿在房里扫了一圈,说:“瞧见院儿里的扫帚了没有。”随风道:“瞧见了。”“拿着,让人把他们扫出去,下回没有我的话,不准放进来。”这番话说完,他已将手中的信纸揉成了一团,褶皱间,依稀可见里头的一个“鸢”字,后头写着“万安寺”云云。外头嚷成了一团,没一会儿就听见推推搡搡的声音,不知是谁跌了个屁股墩儿,在那骂骂咧咧喊:“狗东西,你们敢阴奉阳违,我要见瓒二哥——”“瓒二哥——”他的眉拧在一起,终于把手下的信纸揉成团,抬手一抛,顺着那窗口飞了出去,不知砸在谁的头上,终于听见外头没了声音。他有些不耐烦地揉了揉耳根,问:“沈鸢还真就住在那万安寺了?这都多久了,他还真打算落发做了和尚不成。”随风嘀咕道:“他害您挨了家法,哪敢回来。”“当时您还冷着脸吓唬他来着,让他别撞在您手里。”卫瓒素日里虽傲,却都是一副懒洋洋、万事不理的模样。独独受了家法那日冷若冰霜,侯府上下都以为这位小侯爷是动了真怒,要叫那沈鸢好看了。谁料到这几日过去,非但没动手,倒稳重了许多。就是有点健忘,总翻来覆去问些怪话。卫瓒兀自在床上想了片刻,还真想不大起来,自己当初是怎么威胁沈鸢的来着。印象里这侯府里头都不过是毛毛雨,后头沈鸢一搬出这侯府,他俩就没了长辈在上的顾忌,斗得跟两只乌眼鸡似的,上蹿下跳,连个表字都不曾互称。满京都知道他俩这对儿冤家,背后不知道闹了多少笑话。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