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也有一种预感。沈鸢已活不多久了。……昌宜茶楼。沈鸢在闲谈时,总忍不住瞧着安王的一双手——安王的指节上,叠了厚厚的伤疤。仿佛是受了拶刑才留下的疤痕。见他看自己的手,安王便自己也伸出手来瞧了瞧,道:“昔年在辛时落下的,可是太丑陋了?”沈鸢似乎想起了什么。安王昔年那篇自罪书写得很是漂亮,一手龙飞凤舞的好字、形神具备,只是据说回来以后,便再没见过了。沈鸢怔了一怔,几分惭意摇头道:“并非如此,是沈鸢失礼了。”安王便笑了笑,他这般笑起来的时候,总带着几分长辈的和蔼斯文。叫沈鸢有时会想起嘉佑帝在面对卫瓒时的纵容。却又很快在一晃神之间,想起卫瓒同他说的话来。靖安侯府是因安王而覆没的。引来了辛人入关,天下不知多了多少无辜亡魂。他再瞧安王,总觉着说不出来的扭曲别扭,仿佛那和蔼之下藏着什么,他却又说不出来。他向来是大胆试探的人,这一刻却总觉得似乎有些危险,便下意识起身道:“殿下在此好坐,沈鸢告退了。”手却忽得被按住了。他刚刚瞧见的,那一只带着伤疤、扭曲变形的手,按在他的手上。分明只是按住了他的手,没有什么暧昧的举动,却与卫瓒碰他的时候截然不同。毛骨悚然的,沈鸢想起被毒蛇注视时的感觉。他年少时落下了怕蛇的毛病,一做噩梦,总会想起蛇的眼睛。漆黑,空洞,一瞬不瞬地注视他虚弱的时刻。斑斓的身体在夜里一寸寸涌动。如闪电一般,咬住他的皮肉。冰冷的蛇身,也跟着缠绕上了他的身体,等待着他窒息的那一刻。在梦中他总是不能叫喊,也无处求助。毒液从毒牙,一滴一滴注入他的身体。他一寸一寸麻痹冰冷,在寂静中恐惧着,越发接近死亡与灰白。这联想是突如其来的。回过神时,他见到安王笑着问他:“你怕我?”这感觉很浅淡,沈鸢说不出怕,只垂着眸摇了摇头。却罕见的,没有试探和解释。只有喉结动了动。安王却道:“那你怎的这样急着走。”“莫非是我已到了叫少年人烦闷的年纪了么?”话已说到了这份儿上,沈鸢也只得表面笑了笑,道:“只是没想到殿下愿意与沈鸢闲谈。”安王笑说:“我不过是好奇罢了。”“早听闻靖安侯府出了一双好人才,卫家的小侯爷我已是见着过了,如今见了你,却觉着毫不逊色。”——安王的手还在他的手背上。冰冷的皮肤,疤痕的触感,像是干燥冰冷的蛇身。是怀疑他和卫瓒了么?沈鸢的睫毛又颤了颤。压下了许多的心思,强迫自己重新坐回位置。却忽得听见了匆匆的脚步声。下一刻,他尚且没落座,便整个人都被猛地拉了一把。那怪异的视线忽地被有力的脊背遮挡住了,手背上的冰冷也消弭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卫瓒捉紧了他手腕,眉心紧紧皱着。用极其冷冽的目光注视着安王。他登时心头一松,继而却又皱起了眉。他轻轻拽了拽卫瓒的衣角,压低了声音喊了一声:“卫瓒。”卫瓒此时不应该暴露的。卫瓒却仿佛没察觉到似的,连个礼也不曾行,随手将一枚令牌掷在安王面前。狭长冰冷的眸子下藏着烧不尽的怒火,却只是冷冷道:“前些日子捉住谋逆案的夜统领,经核对,是安王旧仆。”“亦有人目击曾出入安王殿下别院。”“奉圣上之令,请殿下入府衙协查。”“请。”安王先是顿了一顿。抬眼却是看向了沈鸢,思忖了片刻,拿起茶盏笑说:“今日怕是有些误会需要处理,沈公子若有意,不妨来日再叙……”却听得“啪”一声脆响。安王手中的茶盏四分五裂。卫瓒刺去的枪尖,距离安王的掌心只有一寸不到的距离,仿佛再稍稍一用力,便会将这碰过沈鸢的手掌刺一个对穿。他似乎也的确有这个打算。眸中血色翻涌了许久,好半晌,才克制住了,冷声说:“事涉谋逆之案,怕这茶中有毒,殿下还请当心。”那下头说书人还在道:“只见那小侯爷将枪一提,便将喉头刺了拇指大小的血窟窿——”却忽得听见一阵马蹄兵戈之声,似乎是金雀卫办案子来了,下头响起了一片惊慌吵嚷的声音,金雀卫喝令封锁茶楼,说书人紧张地、赔着笑脸辩解着什么。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