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的一声轻响,一根节肢从它的身体上脱落,敲击在另一根节肢的甲质上。就是这点不大的力量让被撞击的节肢也脱离了身体。从节肢的连接处,开始不断向外涌出淡白色的浆状物,本是坚硬无匹的甲质也逐渐软化,溶解。似乎是感觉到了梅迪尔丽的注视,小生物勉强扬起了象鼻般的口器,轻轻挥动了一下,然后就彻底瘫软下去,开始全面溶解……啪!又是一声几乎听不见的轻响。这次是一颗晶莹且滚热的水珠摔碎时发出的绝响。梅迪尔丽用力擦了下眼睛,将另一颗还没来得及涌出的泪水扼杀在半途中,可是她的喉咙哽咽着,如同要发出什么声音。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嘴,而且是如此的用力,以至于指节都变得苍白。她踉跄着从床上扑到地上,凝视着已经彻底溶解的小生物,死命地屏住了呼吸!可是她的视野迅速变得模糊,滚热的水汩汩从手背上滑过,再滴在地上。通的一声闷响,梅迪尔丽双膝落地,左手撑在地上,可是却有些撑不住摇摇欲坠的身体。她的右手仍死死地捂着自己的嘴,说什么也不肯放松。楼梯上传来急骤的脚步声,房门突然被推开,希尔瓦娜斯跌跌撞撞的冲了进来,失声叫着:“主人他……啊!!你怎么了?”苍灰色的发丝挡住了梅迪尔丽的脸,但她却慢慢抬起了脸,用左手拂起乱发,丝毫不介意让希尔瓦娜斯看到自己的脸。她将苍灰色长发在脑后盘起,右手又在地板上撕起一条木签,插在头发里,将长发别住。做这一切的时候,梅迪尔丽没有刻意去掩饰,而滚热的水依然不断从那双微眯的漂亮眼睛中流下,根本不受她控制,她也不想去控制。希尔瓦娜斯呆呆站着,看着,不知道该说什么,做什么,反而是梅迪尔丽淡然的问:“很奇怪吗?”少年如被惊醒,拼命摇头:“不不!当然不奇怪!不过……其实……应该是这样的……”梅迪尔丽站了起来,脚步有些不稳,看上去十分虚弱。她向门口走去,经过希尔瓦娜斯身边时,轻轻的说:“本来不应该是这样的。你知道吗,他啊……根本就是个笨蛋。”少女比希尔瓦娜斯高出了整整一个头,交错而过时,几根飞散的银灰色发丝还拂过了他精致凄美的脸。梅迪尔丽很虚弱,但此刻却如一柄归鞘的剑,在沉默中等待着爆发。与她相比,希尔瓦娜斯柔弱得象只受伤的兔子。挽起了头发的少女,呈现出的是另一种风仪,另一种肃杀。希尔瓦娜斯只觉得忽然间熟悉的少女就长大了,周身散发出的浓郁而深沉的黑暗气息更是让他不寒而栗。那种发自内心深处的战栗,是他在苏身上都不曾体会过的。然而当少女的背影消失后,停留在希尔瓦娜斯心头的,不仅仅是他从未在她身上见到过的泪水,更多的是她脸上那一道猩红的刻痕。那是一道新伤,红得让他透不过气来。房门外传来木器破碎的声音,不用去看,凭着感知,希尔瓦娜斯就知道破碎的是一座老式陈列柜,里面摆放着一些工艺品和一架旧时代19世纪的小提琴。小提琴凌空飞起,落入梅迪尔丽手中。她则推开走廊尽头的门,来到宽大的露台上。露台的水泥围杆做工粗糙,上面爬满了干枯的爬藤。但在这个夜晚,这却让它显得格外的荒寂。天上的云很低,让人压抑得想要发疯。就在不远处,云层的下缘上染着一层不知从何而来的淡淡碧光。光芒暗淡,却也足以照亮梅迪尔丽部分线条分明的面容,并给另外部分投下片片阴影。这是一片黑与白,深灰与墨绿组成的世界,惟有那道猩红,红得刺眼。梅迪尔丽将小提琴架在肩颈之间,古老的琴弓搭在同样岁月悠久的弦上,未经任何酝酿,就开始拉动。嘎!一记刺耳的单音拉开了这一曲的序章。这一点也不象小提琴发出的声音,琴曲中充满了轰鸣、震颤和金属敲击的声音!就如人凝立在万米高空,俯视着无穷尽的荒野。荒野上大地开裂,高山崩塌,干涸的河道出现片片龟裂,一座座高耸的大厦残骸缓缓倾倒,逐渐被深不见底的裂隙吞没。汽车在碰撞中被压平,而钢筋刚被生生撕断。坚固的混凝土……这是正在毁灭的世界,却没有任何生机。在这个世界中,看不到人,亦没有能力者和变异生物,甚至连昆虫都没有。这个世界,根本没有生命。短暂的小提琴曲在最高音处嘎然而止,古老的小提琴在梅迪尔丽的手中彻底爆成飞灰,完成了自己最后的挽歌。而梅迪尔丽仍保持着提拉的姿势,似乎不知道提琴已在澎湃的能量中毁灭,直到片刻之后,她才慢慢放下了双手。一曲已罢。直到这个时候,希尔瓦娜斯才能重新开始呼吸。在短短一曲中,他已彻底被其中的世界所俘获,一声声金戈铁马音节,象强劲有力的手,紧紧撰着他的心脏。从这毁灭的乐章里,希尔瓦娜斯没有听到悲伤,有的只是冰冷、淡漠、杀戮以及……在一个全无生命的世界中,那永恒的寂寞。短短一曲,已传出数十公里远,即使在安息地中也能听到。不知有多少人,在寒夜中央,被这突然一曲从梦中惊醒。希尔瓦娜斯发觉自己不知何时跪坐在地上,要靠双手才能支撑住身体,一直努力封锁着的情绪已完全被一曲乐章所引发,而心防早已崩溃。他发现,现在自己竟然完全说不清对苏的感觉,那已超越了傀儡对主人应有的畏惧和服从,可是具体是什么,他也说不清楚。只是知道,至少在这一刻,他的心痛得有些绝望。在有些模糊的视线中,他看到面前的地板上有着一抹新痕,于是想起刚刚梅迪尔丽就是从这里撕下一根木签,别住了长发。新痕的周围,此刻还有一摊水渍,隐约可以分辨出溶解的小生物的残迹。它溶化成水,分解了地毯,再渗入下方的地板中。再过片刻,等水迹干涸时,它在世界上存在过的一切痕迹都会消失。于是他知道,梅迪尔丽将会永远保留那根木签,因为那里面浸透了苏的痕迹,那是他曾经的主人。房门外响起了脚步声,梅迪尔丽走了进来。她看起来很平静,和平时没什么不同,甚至唇角上还挂着一丝微笑,有些懒洋洋的味道。可是希尔瓦娜斯却清楚地知道,她已完全不同了。他从梅迪尔丽那里感知不到一丝的光线和温暖,至少在感知的世界中,她已彻底隐没在绝对的黑暗和冰冷中。永归黑暗。不知为什么,希尔瓦娜斯的心中忽然浮现了这样的想法。看了眼地上的希尔瓦娜斯,梅迪尔丽淡淡地说:“行了,起来吧,你也哭得差不多了。你知道发生了什么吧?”希尔瓦娜斯站了起来,用力擦去眼泪,咬牙说:“知道!但不是很清楚。”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