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觉得自己的声音有些涩,“那个敌人,他怎么都不肯认输呢?”静了一下,他的声音沉稳:“抹杀他。这样的敌人,只有抹杀,完全地,尽量完美地把他从这个世界上消除掉。”我点头,停了停:“萧大哥,我想请你答应我一件事情。有一个敌人,请你击败他,但是一定要让他认输,无论如何,就算他不肯低头,也要让他认输,绝对要让他认输。”一片寂静中他笑了笑:“好,我答应你!无论如何,一定会让他认输。”松了口气,我把不知道什么时候握紧的拳头放开,挑起嘴角笑:“谢谢你,萧大哥。”他轻轻点了点头。我也点点头,转身准备出去。“苍苍,”他叫住我,宽大的御案后他的目光柔和,“我从来都没有把凌先生当做是我的敌人。”我回头向他又笑了笑,眼眶突然酸了一下,就再也忍不住,转身跑回去紧紧抱住他:“萧大哥,他是我爹,就算再怎么想恨他也不行……他小时候一直抱我……”眼泪顺着脸颊肆无忌惮地流下来,我只有用尽力气抱着萧焕。他也紧紧搂住我,把我的头抱在胸前,拍着我的肩膀,轻声安慰:“没关系,苍苍,没关系,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我把头埋进他衣襟里,哭声变成哽咽,眼泪还是不断地涌出来。萧焕一直不停地轻拍着我的背,把我抱到他腿上坐着,等到我慢慢平静下来,用头靠住他肩膀的时候,他才把下巴轻轻放在我的头顶上,笑了笑:“不要担心,苍苍,我不会让凌先生受到伤害的,相信我。”我点了点头,抓住他的衣袖:“你也一样。”我用另一只胳膊紧紧抱着他的腰,“你也一样,你们之中的任何一个,都一样。”他轻拍着我肩膀的手顿住,静了一下。“我爱你,萧大哥,”我说下去,“如果你死了,我也会死的。”放在我肩膀上的那只手一直没动,他忽然笑了:“什么死不死的,平白地说什么晦气话?”我吸了吸鼻涕:“我还不是怕你不明白……”他笑着:“好,好,我明白了。你还要把你的鼻涕继续往我衣服上蹭?”我这才看到他胸前湿湿的一大片,全是我的眼泪鼻涕,我恶狠狠地又在他的衣襟上蹭了几下鼻子:“小气鬼!我就蹭了,怎么样?”“没什么,总归这件衣服是要去换了。”他叹气。我得意地笑,动了动头,依然赖在他怀里不肯下来。和工科给事中傅继善的奏折一样,申长流的奏本被扣在了养心殿。而父亲在得到我传给他的消息之后,也没有任何行动。由于申长流上的折子并没有传抄副本出来,有很多朝臣并没有看到这道奏疏,因此他弹劾我父亲这件事情就像没有发生过一样。年关临近的朝廷,依旧平静忙碌。这天我踱到暖阁里面,看到萧焕用指尖轻轻敲着桌面,微低着头,看着摊在桌上的折子。我很少看到他这么沉吟难决的样子,就走过去问:“很难办?”他像是这才觉察到我也在,抬头笑笑:“有些棘手。”他说着,抬手指了指面前的奏折,“这份是今天梁王递上来的折子,明里是申诉封地内粮税缴纳混乱,暗里的矛头却指向凌先生推行的新税法。”我点了点头,问:“新税法不好么?”他笑笑:“新税法把各类庞杂的赋役合并,化繁为简,令百姓负担减轻,我也很赞成这种税法。不过因为新税法砍掉了很多税收,所以之前由地主和乡绅获利的部分就被砍去了,凌先生因此应该是招来了不少嫉恨。”他慢慢地解释,笑了笑,“我在想,申长流的密折只不过被扣了几天,梁王的这份奏折就来了,是不是太巧了点?”“你怀疑申长流也是被人指使的?”我略微有些吃惊,“我还以为他真的是不畏强权的清流呢。”他笑:“我也只是猜测,并没有确定。”“那要是确定申长流也是受人指使的话,会怎么样?”我问。“那么就是有人计划着要扳倒凌先生了。”他说着,指肚缓缓抚过那两份奏折,轻咳了几声,“奇怪的是,我不明白假如凌先生失势了,对他会有什么好处?”这么说他心里已经有怀疑的人了?我扶住他的肩膀笑了笑:“总归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些事顺着它去吧,别太累着了。”他也笑了笑:“也是。”这件事情就这么被搁置了下来。隔天萧焕常喝的那种茶叶没有了,我被指派到库房去拿茶叶。到茶库之后,和管茶库的那个胖公公开了几句玩笑,又捧着茶罐从库房里出来,我一路风风火火地,转过面前那道门的时候,差点撞到一个人身上。我连忙用手护住茶叶罐,明年的新茶送来之前,最好的明前龙井可就剩这一罐了。晕晕地站稳了之后,我想也不想地就叫了起来:“走路不长眼睛啊,慌什么?”喊完了才发现,眼前的人既不是宫女太监,也不是随行营的御前侍卫。我后退一步,那人也放开扶着我胳膊的手,蒙在脸前的面纱轻动了动,似乎是笑了。“你是谁?”我警惕地打量着他,白衣轻裘,飘逸得简直不像话,最可疑的是他头上居然带着一个饰有银狐毛边的风帽,帽上垂下一层薄薄的面纱,遮住了他的脸。他扑哧一声笑了,面纱微微抖动:“如今的小宫女,都这么盛气凌人么?”我有些尴尬地轻咳一声,略微放低声音:“你是谁,怎么在宫里乱转?外臣是不准进入后宫的,你不知道吗?”“我迷路了。”眼前这个人回答得出奇干脆,“我是来见皇上的,结果见完出来就迷路了。”说起来最近因为新年和萧焕的生辰在即,各地的番王也都派了人进京道贺,这个人我从来没有在紫禁城里见过,大概是宗室王的使节吧。我想着,就指了个方向:“向西走,看到门左转,再顺着甬道一直往北走,出了乾清门就是前庭了。”说完了随口嘱咐两句,“紫禁城不比外边,让御前侍卫把你当刺客抓了就完了,下次小心些,别再乱跑了。”那人脸前的面纱微微起伏,他点头:“谢谢你。”转身走开。捧着茶叶罐,我愣了一愣,和这个人说话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就像在吃了一堆咸点心之后喝一碗玫瑰露,甜腻是甜腻,却有种偎贴的舒服。只是随便说了两句话而已,怎么就会有这么奇怪的感觉?养心殿还等着用茶叶呢,我晃晃脑袋,抱着茶罐快步走回去。刚进门冯五福就急匆匆地拉住我:“怎么磨磨蹭蹭的?万岁爷唤茶呢,还不快泡了送进去?”这死胖子和萧焕一样,已经完全把我当成宫女对待了,该吆喝就吆喝,该指派就指派。我连忙答应一声,想到刚才那人,就随口问:“刚才是谁来觐见万岁爷?”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