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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一张床。狭窄的房子里,只有这三样家具。破旧的书桌上点着一根蜡烛,白色的蜡烛烧了一半,蜡油不时滴下来,发出滋滋滋的响声。明月低头看了看自己那个硕大的行李箱,能表现出来的情绪只剩下苦笑了。她关上门,找插销,却没找到。她只好把椅子搬过来,挡住门。然后拉上用细铁丝穿着的窗帘。窗帘布花色俗艳,一看就是农村集市上摆摊叫卖的那种廉价花布。想到清癯朴素的郭校长每天就在这样一副帘子下面备课读书,她不禁觉得可笑。床铺也是一样,花色俗艳的被单,上面摆着一床被子和一个枕头。她太累了。一看到床铺,就想扑上去长睡不起。明月的力量大了些,刚挨到床铺,就听到咯吱一声响,随即,床中央就塌了一块。她差点又要尖叫。但经过刚才的乌鸦事件,她的心理承受能力倒是强大了不少。她拉起床单,低头一看,顿时愣在那里。这是床吗?三个长条板凳分别撑起了几块木板就成了床体,被她压塌的部分是中央一块快要腐朽的木板,此刻在她的破坏下,坏掉的木板向外翻翘,露出一个拳头大小的空洞。明月是真的想哭了。她将手握成拳,牙齿紧咬住食指关节部分,用习惯性的疼痛提醒自己,不要哭,不要哭,明月。“当当——”明月警觉环住自己赤、裸的肩膀,“谁?”外面的人沉默了几秒,问道:“我,关山。”“什么事?”明月有些紧张。“郭校长问你,吃不吃面条?”关山说。第8章 心凉透了明月换好衣服出来,一轮新月恰好钻出乌云,照亮了学校的院子。她没敢细看,加快脚步走到厨房门口。黑色的木门大敞着,从里面传出铿铿锵锵的响声。迈过一道十寸高的门槛,她走了进去。第一眼看到关山。他拿着一个硕大的炒菜勺,在一个整个锅体都埋在灶台中部的铁锅里不住翻搅着什么。郭校长站在他的旁边,在一块用凳子搭建的硕大案板上切菜,一边切一边朝锅里丢。蜡烛的光映射出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看起来就像是皮影戏里的角色。关山这时看到门口的明月,他的动作明显缓了一缓,才主动招呼道:“你先坐吧,面条马上就煮好了。”郭校长回头看到明月,却是愣了愣,“坐吧,坐吧,明老师。”明月走到屋子里唯一一个小木凳上坐下。可能是郭校长临时搬来的缘故,他的书和行李都堆在屋子的角落里,还来不及整理。厨房比她现在住的屋子大上一点,明月想,如果郭校长再用凳子撘一张床,恐怕这里就没地做饭了吧。面条很快就熟了。摔不破的搪瓷大碗,盛了满满一碗汤面经由关山的手递给她。碗底很快就烫得端不住,她四下里寻找餐桌的影子,却被关山看到,他说了声等等,之后,跑去隔壁的教室拎着一个破旧的木凳走了进来。木凳放在她的面前,“这里没有餐桌,你就搁凳子上吃吧。”明月应该谢谢他的细心与体贴,但是,她此刻的心情非常糟糕,她什么也不想说。关山倒没计较,他和郭校长各自盛了一碗面条,就蹲在地上,托着碗底,呼噜噜吃将起来。明月饿惨了,顾不得什么形象,挑起一筷子面条就朝嘴里塞。很烫,这是她第一感觉。很淡,这是她第二感觉。然后,就没有感觉了。低头看着碗里,她发现汤竟是清的,没有一滴油花,一看就知道是用白水煮熟的,出锅时只洒了一点盐末。明月蹙起眉头,勉强咽下口中的食物。郭校长很快吃完一碗,又去盛第二碗,发现明月的饭基本没怎么动,他就指着锅里的汤面,表情局促地问她:“是不是很难吃啊,小明老师?”明月赶紧抬头,摆摆手,“还好了,我不太饿,所以……”关山起身,看着明月说:“学校的米面油是金贵物,都留着给学生补充营养。郭校长平常只吃咸菜,开水泡馍。像这样吃面条,已经是改善生活了。”关山的话让明月感到很尴尬,好像她做了一件天大的错事,对不起郭校长似的。就有些赌气地端起碗,埋头吃将起来。汤面虽然没什么油水,味道也差强人意,可热汤热饭的功效却不是盖的。大半碗吃下去,她的额头和鼻子上布满了一层细密的汗珠。之前堆聚在身体缝儿里的寒意统统被透骨而出的热汗洗涤一空。饱了,且酣畅淋漓。剩下的半碗饭她实在吃不了,于是就站起来准备倒掉。谁知关山却抢过她的碗,“不要浪费!”他侧过身,也不用筷子,就用嘴对着碗边,仰起头,将明月剩下的汤面倒入口中。明月震惊地看着他,等她觉得异样,踮起脚尖想抢过碗的时候,他已经将碗底亮起给她看,“吃完了。”她真想给他一脚。但还是被他的白牙晃了眼,让他给逃了。饭后三人坐在厨房聊天。灶台里的余火还在燃烧,整间屋子暖和得要命,就连之前让明月感到不适的烟熏火燎的柴火味也变得不那么讨厌了。明月问郭校长:“这里一直都没电吗?”“每天送两个小时电,就是下午三点到五点。偶尔天气不好,就不送了。”郭校长说。“那网络呢?学校里有网吗?”明月又问。郭校长摇头,“没有。这里没有网。”明月想起什么,掏出手机一看,不由得苦笑,“连手机也不能用,对吗?”郭校长抱歉说:“对不起啊,小明老师,高岗村比较困难,去年才解决了老大难的吃水问题。”明月嗯了一声,抱着膝盖,把目光转向院子里的老榆树,很久没有吱声。关山在院子里挑水。他和郭校长是真的熟,自来到这里就一直在干活,帮着郭校长搬家,帮着郭校长做饭,这会儿又在帮着郭校长挑水。院里装有水龙头但却更像是个摆设。因为村里定时供水,每周两次,一次一个小时。吃水就从存水的水窖里一桶一桶拎上来,然后再倒入厨房里的大水缸。月光下的院子像是永恒静止的水墨画,而他却像是这幅画里的灵魂,一动一静,却凸显出各自的两极。他的动作充满了力量感和美感,水桶在他手里就像是幼儿的玩具,轻松就可以驾驭。明月想起她那个硕大的行李箱被绳索缚在他身上的一幕,那个时候,她就应该察觉到他与普通人是不一样的。军人都是这样的超人吗?像她记忆中的父亲一样,举起她就像是举起一片轻飘飘的画纸。想起父亲,她的心口掠过一丝细微的疼痛,像针尖刺过胸口,这种疼痛虽不致命,持续的时间却很长。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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