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有想过三皇五帝、尧舜禹皆为女子么?”“什么?”钟牙子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开口确认,“你说谁为女子?”“三皇五帝和尧舜禹是女子,历史是被男人篡改过的,当今陛下是天命所归,女人登基是物归原主。我要告诉天下人,曾经存在的一切,推翻现有的令人恶心的历史。”姬羲元说出口时骄傲极了,眼中若有光彩。“老师,现在你还愿意留下吗?”钟牙子惊愕失语,惊世骇俗不足形容姬羲元要做的事情。这是要动摇诸子百家根基,引起天下士人反叛,四海沸腾的大事。钟牙子面色凝重,端起桌上的茶水喝了才感觉舌头恢复知觉,“你想清楚了?”“老师教我少说多做,我都听进去了,非但想清楚了,已经开始做了。”姬羲元神色淡淡,“老师愿意助我,就多带走几个迂腐老头,不为别的,少丢几条人命。”钟牙子皱眉:“因言杀人,是下下之道。一人可杀百人可杀,万万人之口不能杜绝啊。”“人是可以动摇、改变的,天下君子少见,可不缺小人。推出一个人先顶着,等士人骂够了,再推出去杀了,事情就平息一半。至于另一半,老师还记得《汲冢纪年》吗?”《汲冢纪年》又称《竹书纪年》,汲郡王墓中出土的竹简,记载:夏启得位并非禅让,杀伯益得王位;史记中的“贤相”伊尹流放弟子商王太甲,后被太甲复仇杀死;商王文丁因忌惮杀周公季历;共和执政不是周定公和召穆公共同主持朝政,而是共伯和独揽大权……一旦推广,几乎能把崇尚古礼的儒家踩在脚下嘲讽。为了稳定,这本书只在小范围传播过,称得上是禁书。儒学是传承数百年的显学,从者不知凡几,争论起来,该是多么热闹的场景。女帝再拉一拉偏架,就是一点即燃的山火,数月扑不灭。正适合用来声东击西。再有坚持反对的,网罗罪名杀一杀也就不突兀了。借机杀几个政敌更是小菜一碟,水花都不会溅出两尺高。士人比起天下人终归是少数,绝大多数百姓连三皇五帝是谁都不清楚,更不在乎她们是男是女。饶是姬羲元是自己一手教出的学生,钟牙子仍然感到心惊肉跳。□□裸的阳谋啊,即使心知肚明有问题,但又能有几个人能不被愤怒裹挟?太难了。想通中个关节,钟牙子仿佛瞬间苍老了,心绪复杂难言,侧目而视:“你啊,当真是出师了。”“师生一场,我不愿见到老师不得善终。”姬羲元别开眼不去看他,“圣旨已下,老师带着几个老友出去游山玩水吧,花费都由我这欺师灭祖的学生出。”钟牙子跨出公主府门槛时踉跄一步,小厮赶忙扶住,“郎主小心。”“老了,老了。”钟牙子上车前回望公主府,大门渐渐合拢,姬羲元的背影消失在门后。不知不觉间,小小婴孩成长为顶天立地的人了。人生天地间,若白驹过隙,忽然而已。……钟牙子携友离京那日,相送者无数,姬羲元也来了。“今日一别,不知还有没有再见老师的时候,万望珍重。”钟牙子拍了拍学生的肩膀,朗声笑道:“七十古来稀,我知足得很。反倒是你,要惜身啊。”姬羲元也笑:“老师路途中遇见良才美玉,实在不必顾念我这个关门弟子。有人在老师身旁照料,学生心里也安稳。”“你呀你呀,我可是再受不住一个皮猴了。”一切不愉快都在笑里抹去了,车马在欢声笑语中离开山雨欲来的鼎都,风吹起河边垂柳的金叶。壮丽的城墙在身后缩小,直至不可见。钟牙子放下窗帘,若有所失。钟老夫人推了一把怔愣的钟老头子,“往前数二十年你就说要养老,要回钟山修书教学生。现在心想事成了这幅样子做给谁看。”“去去去,你不懂我。”钟牙子孩子气地翻了个身,避开老妻的手。“嘿,我还不知道你。”钟老夫人翻了白眼,不屑道:“不就是被学生赶出来了,心里放不下、过不去么。”钟牙子回头:“你怎么知道的?”“你那天一脸死相的回来,第二天长善就来与我分说了。”钟老夫人原话重复姬羲元的嘱托:“男人如琉璃易碎,劳请师娘多加看顾老师。”“长江后浪推前浪,浮事新人换旧人。矫情什么呢?”钟牙子不能答,假做入眠。作者有话说:写钟牙子的时候,名字是伯牙钟子期的混合物,人设参考了一点明朝的李贽。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