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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会儿梨云回来,满脸都是不快活的样子,依旧坐在杨杏园旁边。杨杏园看见那个样子,知道这里又有枪花,故意装作不知。吴碧波到底于此道见识浅些,便问道:“老七,我看你又有什么心事似的,这是怎么了?”梨云道:“有人叫条子,我要出去一趟。”吴碧波道:“这是极平常的事,值得又鼓着小脸蛋儿吗?”梨云道:“这户客人,讨厌极了,我是不愿做的,他偏偏来歪缠,真是腻死了。”杨杏园笑道:“难道说比我们讨厌吗?”梨云道:“干吗呀?老说这样的俏皮话。”杨杏园笑道:“我这是真话,怎么是俏皮话?你想,你要出去,我们老坐着不走。你把我们扔下,既不好意思,让我们坐下,又耽误了事情,这不是讨厌吗?”说着戴了帽子又要走。阿毛拦住道:“忙什么呀?”杨杏园道:“我们不走,老七走了,教我们和她守屋子吗?”阿毛却没有得话说。杨杏园便和吴碧波走出来了。走到门口,只见一辆轿式的灰色汽车,停在那里。杨杏园笑着对吴碧波道:“不要笑我们早,也有同样的呢。”两个人带说带笑,一路走着,刚出陕西巷口,只见那辆灰色汽车挨身而过,上面坐的,不是别人,正是梨云。另外还有一个男人,有四十来岁的年纪,嘴上留着两撇小胡子,很像一个时髦政客,坐在汽车上和梨云有说有笑。杨杏园拐一拐吴碧波的胳膊教他看,但是等到吴碧波抬头看时,汽车已经走过去了。杨杏园问道:“你看见没有?”吴碧波道:“我略微看见一眼,好像是老七和一个人坐在车上。”杨杏园道:“我所说的话如何?现在可以把这一件事来证实了吧?”吴碧波道:“你这人真不解脱,这个纸老虎本不可以戳破的。戳破了,就没有意思了。”杨杏园也没有说什么,叹了一口气,就和吴碧波作别回家去了。一别三天,吴碧波为了一点小事,又来找他。走到院子里,只听见杨杏园的屋内,一阵吟哦之声,却不是杨杏园的声音。走进去一看,杨杏园不在,那里却是何剑尘。吴碧波便说道:“怎么你在这里吟起诗来了,主人翁呢?”何剑尘道:“这门也没有关,我一进来,主人翁就不在这里。我因为看见他和清人张问陶八首梅花诗的本事诗,很有点意思,我就念起来了。”吴碧波一看桌上,果然有张诗稿,那上头写道:“读花月痕,见韦痴珠本事诗,和张问陶梅花诗原韵,心窃好之,亦次其韵。”这下面就是诗。吴碧波看了一看,也就念起来: 辜负鸥盟怅落霞,量珠无计愿终赊。 却疑眉黛春前瘦,记得腰肢醉后斜。吴碧波道:“押斜字韵,颇有所指呢。”又大声念道: 经过情场增阅历,换来愁绪益词华。 金铃愿化军多事,桃李生成薄命花。吴碧波道:“何怨之深也!”何剑尘道:“你不要批评,且往后看。”吴碧波又念道: 休从镜石证前生,因果谁能彻底清? 炼石补天原是幻,落花随水不关情。 一身浪欠风流情,九死难辞薄悻名。 无福敢嗟人负我,押衙慢作不平声。吴碧波道:“张问陶的梅花原韵,很不好和,看他以上这两首,倒不牵强。若教我来,就要退避三舍了。”又念道: 拈花一笑觉来迟,海上蜃楼幻可知。 遮莫因缘关性命,从无药饵治相思。何剑尘道:“这样和韵,真便宜了他。”吴碧波又念道: 天教飞絮随流水,风卷残蝉过别枝。 怪底江郎才力尽,画眉都不合时宜。 软语吴依话旧村,灯前尝与伴琴樽。 戏教月下迎红拂,约与江南隐白门。 小别化身留倩影,长宵把臂拭啼痕。 而今回首皆成恨,羞说倾城唾咳恩。何剑尘道:“这都是事实,难为他硬嵌进去,却无痕迹。杏园还告诉我,要在清凉山傍随园故址去读书种菜,这不是梦话?”吴碧波念道: 水流花谢泪珠缘,情海归样又一年。 寒苦诗怀消病骨,惺忪春梦感游仙。 精禽填石浑无奈,小鸟依人剧可怜。 凄绝临岐无一语,翠螺双敛怨先传。 扬州一觉倦游踪,泪债还清第几重。 此日何须真解脱,他生未必再相逢。 空留铀盒藏红豆,愿卖琴书访赤松。 检得青罗前日赠,粉香还似去年浓。 搓将瑞雪不成团,一曲箜篌掩泪弹。 风絮因缘随外转,桃花年命白头难。 夕阳芳草增时怨,明镜青灯觉梦寒。 画得真真能唤出,几回搁置又重看。 凤凰最爱碧梧枝,相惜惺惺柜有私? 目似含青为我瘦,心终不白许天知。 还珠休说今生事,题叶宣传旧日诗。 惆怅纸窗风雪里,孤吟正是夜长时。吴碧波看了一遍,叹道:“杏园这个人,满口看破世情,这一点儿事,还老放在心里,真是何苦?”何剑尘道:“这话也难说,人非经过这种境地,是不会知道的。”吴碧波笑道:“这样说,你这断轮老手,也曾经过这种境地的了。”何剑尘一面和他说话,一面翻桌上的稿子,只见有一张水红信笺,上面圈圈点点写了一阂词,何剑尘禁不住吟起来道:“十年湖海,剩软红尘外,一肩风月……”一句未了,杨杏园夹着一大卷书走了进来。他走过来把稿子一卷,扯开抽屉,塞了进去。吴碧波道:“这又有什么不可公开的,你何必藏起来呢?”杨杏园道:“我的稿件,向来是散漫的,这里面虽说没有秘密的文件,怎样可以公开?”说着把手里那一卷书,也望抽屉里塞。吴碧波道:“难道这也是秘密文件吗?”杨杏园道:“这却是一样有趣味的东西,你们要看,你们可以来共同赏鉴。”说着,把那一卷书拿了起来,摆在桌上。吴碧波一看,书页面上,是石印朱笔写的四个大字《仙佛杂志》,旁边另外署了一行小字,是“王羲之题”。何剑尘道:“胡说,现在哪来王羲之写的字。”杨杏园道:“你没看见仙佛两个大字吗?既然是仙佛合办的杂志,无论古今名家的著作,自然有法子搜罗了。”吴碧波将书页一翻,目录以后,便是图画。那画都是铜版印的,却很精致。第一张是铅笔画的一座山,隐隐约约是几条曲线结构而成。曲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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