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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喝着奶稀。摇头。不屑。“西北来的一只狼。摇滚键盘手。摇滚界很有名气了。”一会儿又来了两个服装模特儿。模特儿台上看可以,台下体积太大。长腿细脖子像只鸳鸯。模特儿说:“嘿,琴老板。”吴琴心对她俩打量,慢慢吐烟圈。模特儿旁若无人坐下,其中一个气咻咻说:“琴老板,他丫出台费才给三百块,还是他妈的人民币。您帮个忙,告诉他我是谁。”说话间拴在模特儿牛仔裤上的BP机叫起来,她看了一眼,举目四顾找电话。一直坐在旁边抽闷烟的模特儿说:“别理这傻X!”她一动嘴巴就破坏了脸蛋和浓妆的美丽,下眼睑漾起皱褶,口型松垮疲软。我不忍地转过头去。吴琴心指点着这模特儿说:“你最好少开口。”俩模特儿去打电话。打了电话在另一张餐桌上就餐。吴琴心说:“那个打电话的女孩是山东来的,现在傍一大款住在亚运村。她的实力不可估量,一上台魅力四溢。那穿裙子的是杭州人。杭州姑娘腿的比例不太理想。只能穿裙装。哦——”吴琴心叩叩脑门。想起了什么,招手让杭州姑娘过来。杭州姑娘迈着猫步过来了。吴琴心撩起她的裙子,在一条侧缝找到了商标,翻出来给我看。商标上三个绣金字,果然是“念奴娇”。我端详远去的模特儿告诉吴琴心心里话:“这裙子可真是不怎么样。完全没个模样。”“对了!”吴琴心把玩着酒杯,教导我,“大师级的东西就是没有规范。它超越了线条色彩形式的模式,呈现一种自由状态。一条裙子穿在女人身上,要能勾起人的无穷想象——这就是念奴娇的广告词。”我说:“这裙子的成本最多三十块钱。”“小姐,真正的名牌是无价之宝。”“换句话说就是一分钱不值罗。”一朵芬芳的玫瑰在我和吴琴心之间颤动。我们透过玫瑰挖了对方一眼然后大笑起来。我没吃饱,但吃好了。吴琴心没有吃好,但吃饱了。在饭店门口,我执意要为吴琴心叫一辆出租车。吴琴心反对。我说:“我们武汉有一首新民谣,说共产党是爹,银行是娘,等等。”吴琴心明白了:“你有爹娘报销?”“差不多吧。”我说。我朝一辆奔驰车招手,吴琴心小声提醒我:“奔驰每公里三块六。”我点头表示知道也表示一种阔气。吴琴心暧昧地笑了。说:“看来你也不正派。下次来北京咱俩深入聊聊生意。”“下次吧。”我说,心里空落落的。我给了司机六十块钱,让他开了一张发票。吴琴心坦然地上了车。我们挥手再见。我步行回招待所。双手抄在口袋里。眯眼顶着北京早春的大风。在大街小巷信马由缰。我想起了吴琴心的前夫,也是我们的同学,不同班。这次我们竟没谈到他。我想起上学时候我到北京,吴琴心接站等了两个小时,火车停下之后她冲上前乱踢车厢。我们和乘务员大吵起来。最后被双双带到车站警卫室。我们宁死不屈,坚决不写检讨。后来吴琴心的爸爸代写了两份检讨书领走我们。我们从车站出来直奔人民日报社告状申冤。这次我们竟然也忘记谈这些往事。往事如烟呵!烟在淡去淡去……没有往事,我们多么潇洒无牵挂。见面吃顿饭再见。北京春天的风很讨厌。黄沙沾满我的羊毛裙。骑自行车的妇女用纱巾蒙着脸。我觉着挺好玩。要是我做生意,我就发明一种念奴娇防沙面罩,准能让京城女性纷纷解囊。我想我们果然是进入一种新社会了。古往今来,念奴娇在人们眼里就是一词牌。苏东坡看到它便填词。毛泽东看到它也填词。我们现在看到它却想到赚钱。真个是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真个是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在一个小胡同口子上,我买了一张大饼和半斤油炸胡萝卜丸子,都是热气腾腾的。烙饼大妈胖乎乎的灵巧的手让我想起吴琴心的妈,她妈用同样的手给我做过炸酱面。我拎着自备晚餐回到房间。毛同志在吃“康师傅”。康师傅是北京流行的一种快餐面。我摊开大饼和丸子请毛同志与我分着吃。毛同志问:“这张饼多少钱?”“八角。”“才八角钱?丸子呢?”“一块二一斤,我称了半斤。”毛同志围着油炸丸子转了一圈,说:“这么一大堆才六角钱。其实北京挺便宜呀!起码比长沙便宜。”我说:“比武汉也便宜。”这时候王先生来了。换了领带,穿着风衣。风衣不同凡响,我只当没看见他。毛同志像我家长一样埋怨地看我一眼,上前倒茶倒水应酬王先生。王先生说:“眉小姐,该玩的地方都去了没有?”我说:“什么事直说。”王先生好像突然发现了大饼及胡萝卜丸子。“哎呀,吃这么艰苦干什么?眉小姐,你应该去餐厅进餐嘛。”我说:“你以为这丸子便宜?告诉你,绿色食品专卖店买的。一块钱一个。”“好。好。”王先生说,“也太贵了一点。毕竟只是胡萝卜,开了发票吗?”“当然没忘记。”王先生无可奈何笑笑说:“学狠了。这么几天就学狠了。”毛同志说:“现在风气就这样,买卫生中都开副食发票。”王先生在与毛同志搭讪的时候拣了一个丸子吃起来。他一连吃了七八个。最后告诉我他还有事,不能与我一同回武汉,让我自己买火车票回去。“那我只能买黑票。”“黑票可能贵得很。”“那我买机票吧。”“算了。买黑票吧,不过买黑票有风险。你又不着急走,设法找找亲朋好友买正道的票。”我一句话不说就走出了房间。和王先生打交道怎么就这么难受呢?资本家德性!我径直下楼,径直往外走。我无处可去。我宁愿在马路上流浪。直到王先生明白我已弃他而去,知趣地离开我的房间。经过招待所大厅时,我无意中发现了王先生的表弟。他坐在油腻腻的公用沙发上,假装注视服务台前登记的人。他的假装神态提示给我一个真实的事实:他在等候王先生但他怕我看出这一点。我成全他。我扬长而去。我回来时全天电视节目已经结束。毛同志说:“天啊,你再晚一步进门我就要报警了!”“谢谢你!”我说。“你把王先生弄得太难堪了。”“他活该。”“你们这些年轻人怎么没有一点情没有一点义呢?”“我还没有?他才没有!你不知道内情。”“我不知道内情有什么关系。”毛同志正襟危坐,严肃地对我说,“我有感觉。我感觉到你生怕受伤害,一受委屈就薄情寡义翻脸不认人。人家王先生已经受过许多伤害了,所以处世圆滑一些。但人家心里始终藏着一股爱意。”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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