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却传来一道淡淡男声:“都看到了?”絮絮泰然自若道:“皇上看看这几个戎狄女子的舞跳得怎么样?”平局。他淡笑回应:“一直在看你,哪里看她们了。”絮絮心虚了一下,剥了一只皮薄肉厚的葡萄喂他,心想着大庭广众之下还是严肃点好。既然见到了一直很好奇的人物,赋诗赏于她也就没什么意义了,因此只是撑着腮,睁大眼睛装作一副很有兴趣的模样,实际则是神游物外放飞灵魂。经过好几日的练习,她扮做这样已能以假乱真。赋诗赏是各位文人、贵女们的主场,不论主持此赏的柳主事出了什么刁钻古怪的难题,也都有才华横溢者能赋诗一二,还能得三五佳句,过些时日就该流传民间,多人传诵了。右仆射宋竟家的那个外甥女孟巧绿正是赋诗的高手,连续同六个人对韵,妙句频出,狠狠出了场风头。絮絮出神的时候,还晓得在众人鼓掌时跟着鼓鼓掌,四处飘荡的目光飘到宋竟的跟前,果然见这老儿很欣慰地捋了捋山羊胡子,目光里满是对自己这外甥女的骄傲。絮絮目光继而又落到了孟巧绿跟前,沐浴月光之下,少女傲然独立,眉眼清秀沉稳,又有一分自矜,湖水绿的衣裳颇衬她气质,就是显得朴素了些。絮絮低声吩咐寒声:“记得本宫有一匹湖水绿的允州锦,你待会儿拿去送给孟小姐,说给她裁身衣裳。”寒声道:“啊,娘娘自己还没裁新衣裳呢,就要送人?”“只是觉得,她很般配这样清爽的湖水绿。”接着神游时,她听到了新一轮抽题,题目是美人。美人为题,自古有之,虽然她不精通诗词歌赋,也能背出几首来。而场中最不乏的就是美人了,比如她身边的冰冷美人。所以说,这是个皆大欢喜的题目,就算不出众,大家多多少少都能写点儿出来。她听到了耶律升起身赋诗,目光似乎远远投向高台这里,莫非是向自己示威?听完他那一首即兴的绝句后,好吧,她承认这男人还是很有几下子的。不单汉话说得通畅,赋诗也算场中出色的了,一下子赢了在场不少姑娘的欣赏目光。接着柔狐的三王子也不甘示弱,站起身来,微微一笑,缓缓道来:看不出,这幽瑟王子也毫不逊色嘛。但是同耶律升一样的是,结束时,目光遥遥看向她这里——她疑心自己的面纱掉了,探手去摸,竟然真的不在。她微微低头就发觉蒙面的面纱掉在地上,大抵是她神游之时,不小心弄掉的。她连忙示意寒声捡起来,重新蒙好了面。眼下这二位王子彼此对视一眼,乌支国的使者便撺掇自家王子也赶紧来一首,别被比下去了。絮絮便目瞪口呆瞧着这个壮硕的大汉起身,沉了一沉,开始抑扬顿挫地吟诵:“千里春色难入眼,平生独赏玉壶光。藉来飞鸿传书信,阅得指尖第一香。”在他起身以前,絮絮从来没法想象一个身高九尺的壮汉在花前月下吟咏缠绵诗句的模样,现下有了真真切切的具体形象,虽有准备,但还是难免陷入诧异里半晌。如出一辙,他也看往高台。絮絮丝毫不知,在赋诗赏以前,外族的基本未见她的真容,虽久闻第一美人之名,也不过是觉得一介虚名而已,未必名副其实。所以见她始终带着面纱,误以为她是为了掩盖自己名不副实的事实,一直没有当一回事。直到刚刚,这好端端的天儿忽然刮来一阵西南风,台上女子面纱摇摇欲坠,终于在各位期待的目光里,面纱被吹落了,而她恍然未觉,依然是单手支颐,慵懒姿势注视台下。浓夜月色淋漓,轻点于美人眸中,眉眼明艳到了极致,并非是风情媚态,而更添一缕若有若无不可亵渎之感。似笑非笑,似远似近,那是不可捉摸不可形容的美色,叫上弦月的月色亦失一筹。第30章 此间酒暖风和, 一片融融之景,却难掩龙榆山上,无限苍郁寂寥。星斗横斜, 夜阑人静。天上月色渐渐朦胧, 只见墨蓝天幕上,一道长而亮的光束以极快的速度划过明月。缥缈云雾之间, 蓦然有低声喃喃:“彗星袭月……,大凶之兆。”五六日后, 正是絮絮所最期盼的武赏里的重头戏,其一是六月十四的骑射,其二是六月十八的马球。这些时日,她因为再也不想去听《论语》大讲或者是《孟子》解读一类的东西, 老实向扶熙交代了自己一坐在那儿就昏昏欲睡,打不起精神。她不晓得为什么他听了她的借口以后,眉眼掠过一丝惊喜,甚至还勾出来一点点笑意。不过嗓音依旧淡淡:“随你。但日头毒辣,你不要妄自行动。”末了让小顺子亦步亦趋跟着她。他的态度同《论语》的内容一样让她摸不着头脑。但既然可以不去,自然极好, 她空下时间去看各位贵女们练习就很有趣。不过不能叫小顺子出卖她, 这有两个法子可以选,一是瞒过所有人眼睛包括小顺子,二是把小顺子也纳进自己的阵营。她思索再三, 选了其一,因为小顺子那张嘴叭叭起来一定没完, 比之寒声有过之而无不及。絮絮前天就到骑射场来踩过点, 让寒声穿了她的衣裳骑在马上,她站在高台观看, 这个距离,她有九成把握,是根本看不清人脸,仅能凭借衣服认人——所以,届时若有机会上场,只要她自己收敛一些,应不会被扶熙认出。宋成和那个老眼昏花的小老头,大约也认不出来她。其他人的话,料想也会装聋作哑;就算戳破了,她就——就怎么样呢,难不成还能把她禁足在行宫呆一年不成?每逢此等盛会,她心中强烈的欲望都会把残存的理智烧得个精光,被人问起,还有些断章取义的歪理,《吕氏春秋》里写道,由贵生动则得其情,不由贵生动则失其情,此二者,死生存亡之本也。倘使耳不乐声、目不乐色、口不甘味的话,简直与死无择。因此她奉行“由贵生动”,为了自己小命,而放纵些许生存的欲望,乃是有正经由头,无可指摘。寒声的评价是,“娘娘那是些许的欲望吗?”她着重了“些许”二字,“娘娘什么都好,只是太执拗了,一旦有什么想做的便会疯魔一般,竭尽全力也要满足心愿,才肯罢休。”絮絮白她一眼:“把贪玩说得这样冠冕堂皇,寒声,你不去太史院编纂史书,也太屈才了。”六月十四,天朗气清,偶尔飘云,是为天时;高台既高又远,无法辨人,是为地利;恰逢英国公孙女章湘旧伤复发不能上场,是为人和。絮絮心觉这正是个得天独厚让她尽兴的好时机。今日她一身青绢箭衣,剪裁合身,一素到底,并无冗杂装饰,腰间束玄色革带,蹬一双羊皮小靴。头发高高挽成一个髻,拿青丝带系着,又格外让寒声给她化了个淡淡的妆。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