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乖乖过来,她扑哧笑出来:“刚刚直盯着我干嘛?”他沉默着半天,毫不客气地拎起那个瘦侍卫的衣领,说:“他说你桃花旺。”说着,拿眼瞥她一下,冷淡道:“你还不出去。”絮絮嘚瑟地哼起小曲儿,不知是为什么,觉得心情大好,也许是因为,她即将逃出生天——又也许只是因为,她很高兴能这样直接地感受到他的在乎。她倚在门边,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想着自己几年前,那可是京中少年们的春闺梦里人啊——忽听得咣当咣当响,发现得意过了头,怀里揣的宝贝簌簌地都掉下来了,忙不迭去捡。他们俩又换上了这两位丙营士兵的衣服,拿了他们的腰牌,一如之前把他们拖到密林里。俗话说,一回生,二回熟,絮絮暗暗告诉自己,没什么大不了,杀人不过头点地……握住大刀,依然想把扶熙推远点。他按住了她握住刀的手背,说:“让我来。”说着,没等絮絮反应阻拦,已走上前,他拾起那柄黄金球杖,拔出匿藏里面的利剑,絮絮只见到剑光一闪,剑身甚至没有沾上血。他利落割了他们的喉咙时,眼底毫无波澜,淡漠如杀死一只蚂蚁。她愣了半天,他垂眼疑惑询问,她怔怔说:“这……”他以为她是指球杖,于是道:“这球杖不知为何有一处机关,藏了一柄利剑。”絮絮并非在意外这个,但不是纠结的时候,她深吸一口气,说:“我们快走。”天微明,划船上岸以后正好过了宵禁的时间,兼之他们有了令牌和衣裳,没有太惹人注目,因此一路潜到了行宫后门。絮絮不由庆幸当时跟着采买的人从此门出去,才能在这样的情况下快速摸索到出路,见到门时,心跳得厉害极了。直到踏出了行宫,她看到尚未完全亮起的天空,才感到一丝不真实。她道:“我们向南走三十里路有一处小镇,先到镇上买两套衣裳。”连杀四人换取五天逃命的时间,她要北上幽州,此前若能联络到她的人或者哥哥,最好。但一旦他们发觉,追兵势必也要兵分两路,一路上幽州,一路上京。思绪繁杂,一路上她几乎都沉浸在思索对策里,没有马匹,只能依靠两条腿,絮絮深感逃命是个体力活,应该把刚刚的窝窝头带上的。絮絮正自懊悔着,面前已伸过来一只窝窝头,“吃点吧。”她眼底闪过一丝诧异,看到他睫羽在早风里微颤,像蝴蝶的翅翼,就算清减消瘦了、就算过那种幽禁的苦日子,他的容貌却愈显一种锋利的漂亮来。将就着吃完了窝窝头,两人撑着精神到了小镇上,已是午后,絮絮先去当铺当了一支钗,买了两套男装换好,又在小摊上买了只面具给扶熙戴上。他很不满:“为什么只有我戴?”“我俩都戴,目标太大,何况见过你的远多于我。”她说道,笑嘻嘻帮他戴好。这面具的款式是全脸式的,通脸漆黑,老板说这是目前江湖上最流行的侠客面具。絮絮又给扶熙的头发弄了弄,弄成两撇龙须搭在额边,看起来的确像个游侠,便道:“你是游侠元铉,记住了吗?”他没回答,大抵是答应了。絮絮又道:“而我是……唔,我暂时是你的兄弟沉容,别叫错了哦,沉容。”他低低重复了一遍:“沉容。”逃命这一夜来,他们俩着实已筋疲力尽,找了一家客栈暂时住下了。掌柜笑吟吟地说:“两位打哪儿来,这一路风尘仆仆的?小二,还不带客人上楼?”絮絮笑应他,用北地方言说:“不瞒掌柜的,我们兄弟俩是打塞北来的。听说七月初七,离这里不远处有个什么‘昙花集’,想来一瞻。”掌柜的说:“那客官来得不是时候啊,近日,客官一路走来有没有发现什么?”絮絮心想当然深有体会,附和说:“有有,这沿途倒见好些官兵驻守。”掌柜的皱着眉头说:“哎,圣驾来巡,近日不晓得出了什么事,官兵都严防把守呢,一个人都不准放出北陵。客官从塞北这样的地方来,可得小心了。他们要是盘问你们啊,你们切记说自己是江南来的。”絮絮了然点头,立即切换上南地方言,吴侬软语,道:“我晓得哉。”旁边的扶熙看得目瞪口呆。梦里那辈子,她和阿铉都是南地人,说一口南语又有什么难。这辈子她跟着爹爹走南闯北,学的方言就更多了,还通晓戎狄话和西域话,只是平时不说。等上了楼,再拾掇拾掇,多日没有洗澡的絮絮终于可以泡澡,只自顾自地解着衣裳,旁边的扶熙道:“你是我的妻子么?”絮絮闻言,心里窃喜,表面却是白了他一眼,昂了昂颈子:“才晓得嘛?”她不知背后他瞳孔里的震惊。她半天没听到他的回应,侧过头看去,看到他眼里明明灭灭有着什么,唇微微张开,似有话想说。她衣裳已解,跨进澡盆儿,掬了水洗干净了脸,一面怀念起龙榆山上的温泉,一面感慨由奢入俭难,却还是没有听到他说什么。她索性转过身来,双臂交叠趴在边沿上,眨着眼睛,道:“怎么了,惊到说不出话来?”他垂下眼时,几乎被她的容颜烫到了眼睛,她这个模样,像极了一朵沾了朝露的牡丹花,艳若朝霞,无可比拟。他的喉头微微一动,“你……”狭窄的房间叫他觉得窒息起来了,也不晓得是不是水汽的缘故,他嗓音都变得喑哑,说道:“你原来这么好看。”他就听她笑起来,歪着头,乌黑细发蜷在她的锁骨上,水汽蒸腾着凝成水滴从她额角开始滚落,一滴接着一滴。她说:“当然。”他像是下定了极大的决心,终于将那个问题又问了一遍:“你为什么对我……”她像看傻子一样看他。“没有为什么。”谁知絮絮说完以后,目光不经意扫过某处,也很震惊,想到什么,最后决定当做什么都没看到。扶熙说:“我出去看看饭菜好了没。”说完,逃命般出了门。——在客栈睡了大半日,入夜时分,絮絮终于感到活过来了,有了精力,便坐在桌前打算给幽州去一封信。依照客栈老板的意思,叛党把北陵全封锁了,信不能直接传出,她必须得靠璇玑来传信。她将珊瑚耳珰抛了又抛,决心一试。璇玑作为一个的情报组织,安插耳目最多是在三教九流之地,絮絮寻思这小镇最能称得上三教九流汇聚处的,该是位处东北的仙客楼。一觉睡到现在,她的脑袋尚且发昏,独个儿想了半天才发觉扶熙不在,桌上倒是摆着一桌菜。她穿戴装扮好,是个俊俏公子的模样,推门出来,不想他正坐在门口。望见是她,匆忙起身,说:“饭菜都端进去了。”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