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抚了抚胸口,扶熙在一边关切问:“是吃不惯这个菜么?”她点点头,扶熙倒来茶水给她漱口,她独个儿想着,怎么不太对劲。可她又觉察不出是哪里不对劲。这一整日她便在教那些护院们练个把简单招式,毕竟她不打算长留,也不想太糊弄主人家,索性教些实用的基本招,这里头有一招是她最惯用的,讲究拿单脚发力一踢,一般人防备不住,此招屡试不爽。韩家庄的护院们确实很多混吃混喝,谁叫韩先生是十里八乡的豪绅,又是最豪气的,旁人养不起的酒囊饭袋,通通到了这里。絮絮愈教他们,愈有韩先生是个大冤种的感觉。这其中有一个她认为尤其不中用,生得瘦峋,着实不知到底是怎么混进来的,她在心底默默给他起了个绰号:稻草人。另外几个护院在絮絮单独“关照”稻草人的时候,嘀咕着:“他还不晓得呢,这全三都是靠哄着少主人才能混下去的。”稻草人,也就是全三,没有其他人那股子装模作样的心思,装都懒得装,原就是打算当混子,谁让他哄少爷最有一套本领。谁知这位沉少侠他提着大棒就过来了。扎的马步不稳当,背上结结实实挨了棒子,饶是絮絮没用几分力气,他也顺势一骨碌往地上一趴,唉哟唉哟直叫。看得絮絮咋舌,绕着他走了一圈,蹲到他面前:“知道你是装的,还不给我爬起来。”全三尚在叫唤,冷不防抬眼瞧见了面前的人,这位少侠眉眼俊艳,唇红齿白,乍一看把他看愣住了——这么好看的人物!紧接着他却骤觉眼熟,这个人,他似乎在哪里见过。入了晚,好容易熬过那位的残忍教学,全三一窜儿就去了后院找自家少爷,“主人,你可得替小的帮帮忙……”韩少爷穿着一身漆黑缎袍,站在廊下微弓着腰逗弄笼子里的雀儿,听到全三的话,嘿嘿笑起来:“本少爷都听韩才讲过了!”说着,拍了拍全三的肩膀,说:“其实吧,你们多学学武艺,才能更好地保护本少爷,嗯。”全三苦着一张脸,少爷拍得他呛出声,他又抬头说:“少爷,您见过他们了么?那个姓沉的,倒很眼熟,少爷,你记不记得上个月——”韩少爷神色立变,直起了身子,眼里攒动怒火,咬着牙说:“怎么,找到那个小贱人了?”上个月他在镇上无所事事地溜达,溜达到李老汉的摊子那儿,乍见一个戴着面纱的姑娘。那姑娘的眼睛生得秋水潋滟,他就上前调戏了一番。哪里知道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小娘子,实则身手不凡,一脚踹翻了他,碾着他脖子,让他韩大少的脸面丢尽不说,还差点丢了小命。镇上那些子人全瞧见了,他一想起那小娘子,就恨得咬牙切齿,立誓此仇不报,他就不姓韩。全三凑过来说:“少爷,我说的那个姓沉的,看着就像极了她!”韩少爷眼睛一沉,摸了摸下巴。——第二日,因着右仆射嫁外甥女,连带玉和镇也热热闹闹。韩家庄同样热热闹闹,大抵因为韩先生他孝敬了大份礼物,所以有格外的赏赐,赏赐了些宫中的吃食。御膳房的手艺,各人没有见过,自然心向往之,门客们都有份,絮絮也好久没有尝过这等精细的点心,一口气吃了三块桃花饼,她看扶熙兴致缺缺的样子,拿了一块桃花饼递到他跟前,说:“尝尝?这饼不错。”他不语,摘下了面具,神色恹恹的,絮絮不晓得他又怎么了,以为是奔波逃命途中累得病了,拿手贴了贴他额头:“还好不烫,怎么了?在担心?”他抬起眼睛:“此地不宜久留,那个韩……”他目光瞥向外头,“韩先生跟叛党有所勾结。”絮絮托着腮,桃花饼自个儿咬了一口,说:“他豢养门客,或许正是在给他们挑选人才。不过现在看来,眼光也实在不怎么样……”她倒远没有他那么忧思过重,昨日拜托他们递信出去,若是脚程快的,今日许就送到了,届时璇玑派人接应他们,只要消息突破樊笼,援兵很快就能到。父亲驻扎幽州,离此十日路程,快一些的话,七月中旬,就将有转机。张忧他们在担心梁王的势力,因此尚无动作,若梁王驰援,是有心于皇位,那么借此机会正可以一箭双雕;若梁王忠心,借他之力平叛也未尝不可。只是她最好奇的是,张忧他们的底牌又是什么?北陵行宫驻兵不过区区几千人,若真的遭逢两路夹击,怎么有底气能赢?絮絮蓦然想到,或许他们的兵力也正在路上。思索完朝廷中事,絮絮每日定量的精神气又耗尽了,一面抱着小抱枕啃着味道鲜美的桃花饼,一面觉得近日天气闷沉,颇是好睡。夏日天气说变就变,晚上猛地响起惊雷声,屋子里烛火似被震得一闪,旋即窗外沙沙下起大雨。絮絮照例在小桌上把身上的物件一样一样摆出来,珊瑚耳珰,她的小荷包,黄金哨子,几锭金银,珠宝首饰,些许药材。见东西没有少,便又一样一样收好,扶熙坐在一边,却忽然按住那只小荷包,说:“这里是什么?”絮絮昏沉中蓦地清醒,忙地抓住小荷包,试着夺回来,说:“没什么。”扶熙没有再问,随即松开力道,见她有如松鼠藏食一样把那个东西仔细收起来,但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雨到了半夜都没有停的迹象,刷刷打在檐头,窗外挂着密密雨帘。韩家庄又是在郊外,旷野里的雨声尤其浩大。絮絮不知为何睡得极沉,任天边打雷闪电都没有什么动静。揽着她的青年目光静静落在她的眉眼间,心中隐隐不宁。雷声让他睡不着,——不过这样也好,他最喜欢当她睡着而他没睡下的时候,听她梦呓呢喃里唤他“阿铉”,每唤一声,他的心都像着火了一样,热烈暖意灌流进全身的血脉。今夜她没有梦呓。三更时分,雨声愈大,他也在迷迷蒙蒙里快要睡过去,陡然听到雨声里细微的脚步声。他一下子清醒过来,凝神去听,听到有谁窸窣捣弄窗栊,他微微皱眉,立即摇了摇怀中熟睡的女子。初初摇了几下,她都没有醒,若在其他时候,她向来警觉,轻轻动作也能醒来——他惊出冷汗来,试探着她气息,还好气息平稳,他转瞬明白过来,只怕有人下了药。他眉头紧皱,外头图谋不轨之人不知是谁,但他深知如今处处都是想要他们两人性命的人,眼见外头动作声音越大,窗户隐隐就有撬开的趋势,他看了一眼床边摆着的佩刀,眼光一凛。他够到了刀柄,掂在手中,心中几乎没有波澜起伏,所想之是谁敢图谋不轨,就取谁的性命。但他极快又听到来人不止一个,微弱的印在窗上的影子模糊看得出,至少有十几个人。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