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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滚热的药汁泄愤一样淌在她脖子、胸前、鼻腔还有脸颊,就是没进她的肚子。他用了很大的力气钳着她的下巴,喂药的神情亦冷如冰雪。絮絮咳嗽着醒过来,撑着床榻强行坐起来,待抬眼见到他冷冰冰的神情,咬牙说道:“我自己来。”她不畏苦,接过药碗,将残余药汁喝了个干干净净。接着她抽出一条手帕,擦拭身上的药汁;他只干坐在一边,坐了又烦躁地站了起来。最后他抬脚要走时,絮絮倚在床边,闭目养神,谁知他的脚步声转眼极近,絮絮感到下巴再度教他捏住,他下了很大的力气,掐得她生疼。她不知他为何突然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她。近在咫尺,冷,却又交织着灼热。他盯了半天,像是想从她的脸上看出点什么。他当然不曾如愿,最后,他嗓音冷到可以冷的极点:“那里有衣服,自己换上。别给朕丢人了,堂堂的皇后,你现在哪里像个皇后!?”她听罢,垂着眼睛,“知道了。”搁在平时,早已回嘴八百句,只是她现在实在没什么力气跟他争辩吵架。他和昨天夜里,简直是两个人。大抵是心中一旦怀想,就顺引牵扯出数不清的思绪,交缠着像理不清的乱麻一团。她自觉自己很是乖巧了,就连他说这么重的话,她亦没有回嘴,谁知看了她的反应,他眉眼覆上阴翳,浓黑的眼睛迫近她,“怎么愈发地忘记规矩了?”她皮笑肉不笑地笑上两声,终于在刚刚半刻沉默里攒了些反驳的力气,于是亦直视他双眼道:“不敢,皇上到底在生什么气,臣妾揣度不出,还望皇上明示,臣妾也不是知错不改的人,或者,皇上的确觉得臣妾碍眼,何苦要治我,给我吃什么药,——叫我病死算了。”龙颜大怒,拂袖而去,倒没再在她跟前聒噪了。絮絮给自个儿收拾了一番,又觉得风尘满身确实糟糕,记得白玉湖分出支流,当是流过这边,于是去溪边妥妥帖帖洗了个澡,这才换上干净衣裳回了帐中。腹中还空空,不知去哪里寻点吃食,转悠半天,发觉人靠衣装佛靠金装,自换了这件金绣白袍,四下里士兵行礼的人数远多于她穿那件青葛衣的时候。终于被她觅到伙房所在,谁知游看半天,竟只有窝窝头。她对窝窝头委实痛绝,硬着头皮吃了点垫肚子后,再喝了点早上剩下的粥汤。伙头兵还讪讪问她是否太简陋要不要另加菜色——她摇摇头,说:“我不上前线,为我一个浪费做什么。”说着,抱着没啃完的窝窝头走开。帐中太闷,她不想回去待着,又因牵挂着桑缙他们的消息,散步亦不觉心宽,这般她兜兜转转,忽然也已日薄西山。今日七月十四,民间鬼门大开的时日。她即坐在了溪水边,看着落日跌进山头,囫囵儿就被吞去。当入了秋,晚时天气便凉了,细听去,林间还有此起彼伏的蝉鸣。不过是叫得愈加凄切。她好不容易坐在溪边啃完了这只窝窝头,站起身来,眼前即一黑。上天待她不薄,流亡逃难的时候没叫她有这样的毛病,否则哪里还有命在。没人告诉她到底是什么毛病——莫名其妙生着气的陛下当然不屑于讲。这么个转眼,她就被人一拉,稳住了身。在这落日仅余不多的薄薄余晖里,拉出两条长影子。影子虽近,那只是空间的交叠,实际上,对方拉了她以后,就像沾了什么脏东西一样松开手。他笃定她不会跌倒,亦不会像菟丝花攀附过来。她知道那是谁,但她径往前走。上天待她亦薄,令她朝思暮想的梦,成真不过须臾二十日,晃眼一弹指。“病了就好好养着,少出来乱晃,省得在哪里昏过去,没人发觉。”他沉不住气,愣是要哽她一哽。水岸的野草仗着土地肥腴,肆无忌惮生长。高处没过膝,军营里也会有将领带着爱马来溪水边吃草。不远处确有几个不甚分明的人影,牵着马在水岸游荡;絮絮转身,苍白容色被残血般斜阳一镀,艳丽得如暮晚时分一枝颓靡的牡丹。她的脾气上来,开头了两个字:“那我——”天边掠过一只孤鸿,落了一声悲鸣,她的脾气又落回去了。她决定以柔克刚,遂往前、往他的身前靠近一步,又极主动温柔地拉住他的手,冰凉的手。她摩挲着他的手背,见他没有阻止,才继续说:“我是哪里做得不好了,只要你说,我可以改的。”她自以为拿捏住对付他的关窍,进而又凑在他的脖颈边吹气:“我连夜赶来,只是为你。你却不想我来么?”神色有所松动。她鼓了鼓劲,使出最后一击:“阿铉?”便是此音落后,他如遭霹雳一般往后一避,方才所有温柔神色,一一敛去了。背对落日长山,他脸色已阴鸷到极点:“往后你不准再提这段日子。”他一顿,几乎咬牙切齿,“朕,不想听到。”她被他甩开了胳膊,注视他大步先她离去,心头先是大雪落空山般的茫然,紧接着,心脏那里,密密涩涩,痛也钻心。她捂了捂心口,站在原地,天上又掠了一只孤鸿过境,遗落悲声于此荒野。也罢。她的脚步有些凝重,慢慢踏过这些疯长的野草时,响声混重。至于仍然揣在她怀中的小小荷包,愈显得滚烫,灼得她发痛。不提便不提,……她安慰自己,男人总是试图抹去自己最不光彩的一段经历,譬如从前镇上那个卖猪肉的屠夫的儿子中了举后,就标榜自己乃是某某文圣的九世孙,抹去了所有落魄经历。如是去想,她好似的确骗过自己了。第45章 令絮絮所不解的谜题, 直到她慢吞吞从溪水边挪回大帐,也没有思索个明白。入了夜,许因是鬼门大开的日子, 无端就显得寒冷。天上那快圆了的月, 冷冰冰照着世界,似水般凉的月光, 把这个夜晚浸得几近透明。絮絮在后帐里闷躺了小半天,听到外头窸窸窣窣的声音, 又一股脑儿从床上惊坐起来。借着帘帐的缝隙,她在这个月光若水的时候,窥到了他们的秘密行动。半夜?难道是要突袭敌营?她听到有道熟悉声音,即响起在不远处, 自言自语:“这声音,是柳恒?”她心头一凛,这就是白日赵霍说的戴罪立功的机会?不知怎么,她心中涌上莫名的不好的预感。循着声音,一路找寻,终于瞧见了列阵在了一座营帐前的士兵。然而不同于全副武装, 他们通通穿着夜行衣, 蒙住了脸面,比起士兵,更像死士。所以, 他们的任务又是什么?刺杀张恩?她蹙着眉,猜不到他们的目的。为首那人同样一身漆黑的夜行衣, 站在这十来人面前, 低声训话,离得不算近, 絮絮没有听到他说了什么,只是十来人整齐划一答了个“是”。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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