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眉眼突然一沉,骤吸了几口气,冷冷道:“不论如何,絮絮,今日,我不会让你离开。”方士说,若能在梦中相见,梦外由他们运作,尽可能延续梦境,……他便也可在梦中,短暂地与她在一起了。梦……也好。垂柳如拂,剑影骤起,森冷剑气削去垂下的柳枝,那个玄衣男子护着她向后退了两步,扶熙方看清,对方的鼻梁上架了一柄银质面具。面具遮挡了他的容貌,仅仅裸露出下半张脸,薄唇紧抿,面具后的漆黑眼里平静无澜,但隐隐藏有冷意。也是这一刹那,扶熙忽然产生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但旋即那人手中多了一柄银色细剑,剑光恰对天光,折出刺眼光芒,寒刃当是极其锋利,便在这阳光明媚的天气,也犹然令人察觉到,剑出鞘后的寒气。絮絮小声问他:“阵眼算出来了么?没算出来我再跟他周旋周旋……?”他摸了摸她的长发,说:“我已算出。你躲我身后。”想了想,轻声说,“……一会儿闭上眼,不要看。”絮絮乖乖躲进他背后,谁让她现在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否则定不会让他一人冒险——但这件事的确莫可奈何。她问他:“为什么?”他道:“太血腥了。”他顿了顿,“那些道士颇有道行,你一定要跟紧我。”见他如此不放心她,絮絮扑哧一笑,歪了歪脑袋:“玄道长放心,我别的不会,躲还不会么?”这对话轻飘飘落在了扶熙耳中——如此明媚鲜妍的她,可是这时候,她的笑,她的明眸,全都是对着别的男人了——这认知,几乎激得他血脉沸腾,比此前,他从禁卫口中得知她和那个姓耶律的厮混在一起,还要痛苦难过。听是一回事,到底眼不见为净,可眼下,他们两人的亲密,是明明白白摆在眼前的,这叫他怎么面对!片刻怔忪,那人淡淡开口:“絮絮怎会再回到你身边?妄想。”说着,没有多余的废话,一剑寒光凛冽,直指他面门而来。大抵正是那些赶过来的老道士们坏事,不知使了什么办法给他支持,虽是重伤心门,这时候却似是在慢慢愈合一样。絮絮胆战心惊看着扶熙,他眉眼阴狠,每每出剑,皆是致命要害。而更可恶的是,周围有这样多银甲卫合攻玄渊一个人,以多欺少,简直无赖!还有那些老道士们使的不知什么阴私手段……她心中担心,刚刚玄渊叫她躲在身后,不要看,自也全忘记了。玄渊的剑快如惊鸿,飘若闪电,并不是往他要害处去。直至那边老道士们大喊:“陛下小心,陛下快走——那人要取陛下的眼睛,陛下——”声嘶力竭际,絮絮正紧贴在玄渊后背小心探看战况,就听一声闷哼,在双剑铿锵一击后响起。在血溅出的片刻、在眼前即将消失的血色的光明里、在陷入彻底黑暗以前,银袍青年被震惊得,忽视了剜眼的剧痛。他的剑挑开了那玄衣男子的银质面具。面具脱落,露出一张他自己万分熟悉的脸。狭长漆黑的眼睛,春山似的长眉,高挺鼻梁,薄绯的唇;俊美无俦。一模一样。只有一处不同。他的眼下,点有一枚殷红如血的泪痣。他的心中浮现出一个几乎刻骨铭心的名字——“阿铉”。因在这短暂一刹那,他遥遥记起一个,几乎被他忽略过的动作。她曾经,在某个时刻,抬起手指,轻轻点在他的眼下。若没有猜错,那里该有一点泪痣,——正如眼前的这个男人。他震惊不能自已。最后一眼消亡,世界陷入漆黑。他倒下了,四周开始喧嚣。絮絮在玄渊背后躲着,听到声音,刚要仔细看,一只修长温热的手已遮住她的眼睛。“别看。”鲜血在银袍青年脸上肆意地流,将苍白的脸,渲染得妖异至极。那并非什么美丽的场景,他皱着眉想,不能让她看到。紧接着玄渊不知念了什么诀窍,握紧她的手,身形如风,足尖一点,虹明池上凌波而走,不久就毫无踪影。——出了阵,絮絮满头大汗地惊醒,重重呼吸了几口气,转头想找玄渊,发觉已不能视物。玄渊正盘腿而坐,坐在她跟前,额头密密汗珠成行淌下。从梦中脱身,他下意识摸了摸脸上缚的银质面具——还好。他缓慢睁开眼睛,就看到絮絮抬袖擦汗,四处“张望”的样子甚是可爱。他出声,笑了笑:“我在这里。”絮絮连忙转向声音源头,摸索两下子,摸到他跟前。她忙捧着他的手,问:“你有没有事?”“这话该我问你才对。”他略有无奈,从袖中抽了手帕,给她拭去汗水,“有没有吓着?”她嘟着嘴:“还好。幸而是场梦。”倒是玄渊,不置可否一笑,说:“不是梦的话,你会舍不得他么?”絮絮立即跳起来反驳:“你说的这是、这是什么话……”她信誓旦旦表示自己才不会舍不得那个狗男人,并气鼓鼓坐在一边,自言自语:“我只恨他死得那么轻易,且只是死在梦中。我巴不得他被五马分尸,挫骨扬灰!”玄渊寂静了一阵,也注视着她一阵,含着笑,便那样看着她脸上的小表情。在她准备赌咒发誓她绝没有一丝旧情时,连忙打断她:“好了好了,我只是逗逗你。”她诧异地张大了嘴巴:“你,你逗我玩,你——”他及时地握住她伸出来锤他的小手,略带回想地认真说:“你穿紫衣很漂亮。”絮絮一下子消了气,好吧,谁又能抵抗别人这么认真地夸自己漂亮——但那只是梦了,她现实中,这张令她穿什么衣服都显得漂亮的漂亮脸蛋已经毁掉了。想起这个,她顿时灰心丧气,准备拍拍屁股站起来,手却还握在他的手里。她抽了抽,没抽出来,才听他说:“絮絮,你听,有动静——”絮絮凝神一听,的确,这山洞中仿佛有轰隆轰隆的声音响起,类似惊雷炸响,地动山摇。“不会是,地震吧?”不会这么点背罢……她想着,没再记得要从玄渊手里把手抽出。玄渊忽道:“我们还未破阵——其实,这里亦是阵中幻梦……”絮絮背上冒出冷汗,着实是刚刚那个梦境给她留下了些许阴影,她道:“怎么办?”怕,就算怕,也要上,——这是絮絮的人生信条。因此她只是短暂怵了一怵,立即镇定下来,问玄渊:“这回也需要找阵眼么?”玄渊摇头:“万法阵的破解之法,我只能解到第七重。刚刚在幻梦当中,我已解了第七重,从生门逃脱,并无差错,应当已脱离大阵。但现下,我们却陷进第八重里。”絮絮看不到他神情的严肃,忙问:“第八重是什么样?那我们,……我们还能出去么?”想了想,她又笑着说,“肯定难不倒你。”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