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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多月前刚到宁乡的时候,觉得怎么会有这么潮湿的地方,穿一袭碧色旗袍,简直像石墙角发霉的苔藓。也不知什么时候就习惯了那氤氲的雨气,像缭绕的雾一样随时包裹着人。回了邶城,反而觉得干燥得不适应,好像全身的水分都顺着每一个毛孔,蒸腾着不停往外冒。也不知连同带走了身体里的什么。“皮肤都干了。”商淇问:“你这是想宁乡了,还是想她了?”南潇雪瞥了她一眼。商淇又问:“今晚为什么来这饭局?”“看看那些小姑娘们。”“有人长得像她?”南潇雪摇头:“不是那么回事。”她回眸又往塑料篷里望了望:“你看她们,什么是她们有而我没有的?”商淇想不出。看起来南潇雪拥有一切:才华,美貌,金钱,地位,家世。“是生活。”南潇雪告诉她:“所有年轻人都有而我没有的,是真实的生活,我是来让自己看清楚这一点。”商淇默默无言。南潇雪的确把一切都献祭给了舞台。或许其他人只看到她的光鲜,商淇却最清楚不过,南潇雪的每一分钟都被排练室的汗水浸透。其他年轻人的生活有朋友、恋人、聚餐、旅游,而南潇雪的生活拧一把练功服,所有时间随着汗水滴落下来,里面清泠泠、空荡荡,什么也没有。商淇知道南潇雪身上有多少伤,有时她都觉得这女人是个变态,为什么好像无论何种伤病都压不垮似的。忽然,南潇雪的手机响了。她拿起来看了眼,是牟导打来的微信语音通话。商淇:“你先接吧,应该是商量镜头的事。”南潇雪接起来:“喂。”那边静默一瞬,仿若能听到半凝结的空气在稠厚流淌。南潇雪电光火石之间明白了打来的是谁。她不再讲话,也放任对方的沉默。过了大约十秒,安常的声音传来:“喂。”安常是那种把自己包裹得很好的人,清冷的声音和神情是她一贯表象,若非这十秒的停顿,几乎连南潇雪都抓不出一丝破绽。商淇想回避,却被南潇雪用眼神制止,又用嘴形说:“留下。”商淇只好站在原地,听安常继续说:“南老师,我和牟导找你商量一下镜头的事。”她客客气气叫“南老师”,好像把一切私人的情绪摘除得干干净净。南潇雪声音放得很轻:“你说。”接下来所有对谈都是公事公办。直到安常说:“嗯,就是这些,没其他问题了。”南潇雪嘴唇微翕了下。商淇不知她想要说的是一句什么。当着自己的面,也许并说不出一句“我想你了”,但可以是一句故作平常的“你今天过得好吗?”但南潇雪什么都没说,停了会儿,换作语气平淡的一个字:“嗯。”安常:“那,挂了。”“嗯。”通话断了。南潇雪盯着手机屏幕,看着通话界面变作对话框内的时长记录。商淇低声:“有时我都觉得,你对自己真够狠的。”“那我对她呢?”商淇一愣。“商淇,我没办法开口问她今天过得好不好,我怕她过得好,我会很失落。我更怕她过得不好,我却没什么办法。”“我的人生走到这里,早就没有办法再回头了。”「南潇雪」的人生属于舞台、属于剧场、属于观众,就是不属于她自己。“我只能什么都不问,坚决的告诉自己,她也不想跟我一起来邶城,她从头到尾都比我更清醒,她是属于宁乡的,留在那里她会过得很好。”“那如果她再联系你呢?”南潇雪摇摇头:“你听她刚才的语气,她不会的。”吃完烧烤,南潇雪洗澡前,对着镜子又看了眼自己的背。下午跳舞时出了太多汗,此时那些精妙的笔触,已微微有些蹭花了。有些事物就是这样,无论你如何想要挽留,却也并不留得住。她不再犹豫,泡进浴缸,那深浅不一的碧色就在她肩头越来越淡,越来越淡。直到随那一池泡澡水,打了个旋儿,流逝而去。******宁乡从南潇雪走的那一天开始,就再也没有下过雨了。这天她起床的时候,文秀英在天井里摇着蒲扇:“今年的梅雨季,这就算过去了。”她去刷牙时,对着镜子撩开洗得大大的T恤,往自己后腰看了一眼。很神奇的,腰际那一圈湿疹,从南潇雪走的那一天开始消退,细密的红疹消失,到现在只剩下淡淡的痕了。连带着消失的还有耳后的吻痕,她重新可以扎起马尾了。吃早饭的时候文秀英问:“剧组的人今天就都走了?”安常咬着一口包子:“嗯。”“你要去送送么?”“要去的。”吃过早饭以后她出门,来到民宿门口,舞者和工作人员们已开始把行李往车上搬了。几个略相熟的跟安常拥抱:“以后到邶城来玩啊。”安常笑着应“好”。她们又说:“在宁乡的时候觉得连杯奶茶都点不到,这会儿要走,又舍不得了,以后有空我们还会再来玩的。”安常:“欢迎。”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成年人许下的“以后有空”,不管说的时候多真心实意,其后跟的却是永不会实现的内容了。生活如流水,推着人往前。许多事也不由得自己意愿,而就在这湍急的行进中,逐渐被人淡忘了。「淡忘」。这两个字略给了安常一些安慰。送走了剧组,安常来到苏家阿婆的染坊。浆洗,晾布,苏家阿婆笑问:“今天怎么这么卖力?”安常有些不好意思:“我从今天下午开始,就不能过来帮忙了。”“好孩子,我这里人手够,你本来就有自己要做的事。”博物馆。小宛听到一阵响动传来时,心想小贼总不至于如此大胆,光天化日来捣乱。难不成是猫或黄鼠狼?她走过去查看,眼睛一亮:“安常姐?”安常正在大扫除,仰起脸来笑笑:“我跟馆长打过招呼了,从今天下午开始回来上班。”“真的吗?”小宛激动的跳进来:“你是怎么想通的?”安常也说不好。也许是缠绵时看到南潇雪的那些伤。也许是南潇雪干干脆脆走掉、什么都牵绊不住那种对舞台的向往。也许是她在南潇雪蝴蝶骨边所画的那一树碧色花。南潇雪那般坚决勇敢。她总不能什么都学不到。重新执起小狼毫,她发现下笔不再艰难。南潇雪伏在卧榻上,露出一片莹雪般的背脊,给了她过分具象的灵感。没忍住向卧榻边瞟了眼。空荡荡,连焚香缭绕的烟雾都无依托,很快模糊成一片在空中消散。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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