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抓起包就往停车场跑去,一路往医院开,路上给沈含烟打了几个电话,都是关机。看来沈含烟不用这个号码了。她停了车又匆匆跑进医院,去住院每一层楼的护士站、拿着沈含烟的照片问:“你见过她来看一个病人么?”她不知道她跟沈含烟之间应该如何了结,但她不能接受这样无疾而终,医院变成了她唯一还能去的和沈含烟相关的地方。那么,至少让她死个明白吧,让她知道沈含烟爱的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让她的一颗心再也不想死灰复燃。所有护士都恪守自己的职业道德:“不知道。”季童问到后来又开始哭了,她知道自己不该哭,可她忍不住。原来人痛到一定地步,真的再没余力去管有没有人看见自己的狼狈。直到她哭着爬了一层安全楼梯到另一层楼的护士站,上气不接下气的问:“你、你见过她来看一个病人么?”护士叹了口气:“怎么又是你啊?”哦妈的,是上次把她赶出去的那个护士。季童哭着说:“我真不是来惹事的。”护士又看了看她手机里的照片:“她是你什么人啊?”季童:“我姐姐。”护士:“姐姐也不行啊。”季童忽然哭得抽抽起来:“不是姐姐,是我从十八岁开始,爱了很多很多年的人!”她终于说出来了。她爱沈含烟,而且爱了很多很多年。可她不是对着沈含烟说出来的,是对着一个陌生的护士说出来的。她带着满脸的眼泪和鼻涕转身跑了。******接下来的一周,季童每天都来医院。她已经不抱能打听到什么的天真幻想了,她只是没有其他地方可去。她只是像一个绝症晚期的病人,需要找一个地方,看自己是就会这样病死,还是奇迹般的生还。只有时间能给她答案。她每天呆呆坐在医院的花园里,看着眼前的木槿花比昨天多开了两朵,而旁边的月季,又被昨夜的一场风雨吹落了好几片花瓣。有时候季童能远远看到,见证了她一切狼狈的那个护士和其他护士一起,去医院食堂打饭。她会朝季童坐着的花园里远远看两眼,但还好,没过来把季童赶走。季童松了一口气。她就这样坐了一周后,有一天护士向她走来,季童心想妈的,终于要来赶我了。护士走到她面前摊开手掌,里面居然是两颗大白兔奶糖。她问季童:“吃吗?”季童鼻子一酸。以前沈含烟生日的时候,她还在漫天大雪里跑去给沈含烟买过大白兔呢。那时她好快乐。有沈含烟在身边的日子,她好痛苦,可也好快乐。季童觉得她不能在这护士面前再哭出来了,她拼命忍耐以至于打了一个嗝,为了掩饰这阵尴尬,她慌忙抓起护士手里的两颗大白兔:“谢谢。”护士叹了口气:“这还是你姐姐以前给我们的大白兔。”季童一下子看住她。护士:“你姐姐好像很喜欢吃大白兔,以前经常给每个护士发。”“你想找你姐姐是吗?”护士说:“我告诉你她在哪。”******季童坐飞机去了蜀城。走进医院的时候她深吸了一口气,外面炽烈的阳光突然变成一阵冰凉,她小臂上每一个毛孔都张开了,起了一层细细密密的鸡皮疙瘩。她在病房外站了很久,总觉得这件事不是真的。直到她推门进去,看到雪白床单的病床上,同样雪白的一张脸——沈含烟扭头看着窗外的风景。季童走过去,吸吸鼻子:“你怎么没看书呢?沈教授,你不是最珍惜时间的吗?”沈含烟很慢很慢的扭头看着她,然后,叹了一口气。季童笑了一下:“你看不动书了是不是?我帮你啊。”她从自己那个艳得刺眼的粉色包里掏出一本杂志,而她被沈含烟买走的那个脏粉色包此时就放在病房沙发上。季童对着杂志连念了几个没营养的笑话,又问沈含烟:“以你的智商,应该觉得这些笑话很无聊吧?”沈含烟对着她含糊不清的叫了句:“季童。”季童站起来:“我先去找一趟医生,看看你怎样才能好起来。”“如果你不好的话,我就每天给你念这本杂志,后面还有星座分析,比笑话更无聊,气死你。”******季童坐到医生诊室的时候,医生松了一大口气:“我就说她年纪轻轻一个女娃儿,怎么一个亲人都没有。”季童:“以后我都会守在这的,还有医药费,医生,我们家很有钱,特别特别有钱,你一定一切都用最好的,千万别怕坑我们。”医生:“你怎么说话呢?”“我就是说……”季童的声音低下去:“我想她好起来。”医生叹了口气:“当医生的又哪个不希望病人好起来呢?不是钱的问题,医药费她自己也预存了很多,是治疗方案的问题。”当医生嘴里说出“小脑肿瘤”几个字时,一切好像都有了合理的解释。季童于是明白了,为什么一向稳重的沈含烟走路会常常摔倒,为什么一向严谨的沈含烟洗碗时偶尔会手滑把碗打破。为什么沈含烟那么讨厌浪费时间,为什么沈含烟说她没有奢侈浪费的资格。因为沈含烟的人生,就是他妈的没有时间了。因为沈含烟打一开始就知道,她的身上好像绑着一颗定时炸弹,当同龄人谈笑的时候,看电影的时候,喝下午茶的时候,她耳边都是生命倒计时的声音,滴答,滴答,滴答。医生说:“现在有两种治疗方案。”“一种是继续用药物治疗,就像她这么多年所做的一样,但你知道,她的情况现在已经很糟了。”“另一种是手术治疗,因为她肿瘤的位置比较特殊,即便找到我这里来,我也没办法保证她能安然无恙的下手术台。”季童:“如果继续用药物治疗,她还有多久时间?”医生:“随着肿瘤开始压迫神经,她恶化的速度会越来越快。”季童没什么表情的又问了一次:“多久?”医生:“可能只有半年。”季童:“如果手术,她有多大概率能活下来?”医生:“这不是演电视剧,医生没办法给你一个确切的数字……”季童没什么表情的又重复了一次:“多大概率?麻烦告诉我。”医生看着眼前的女孩,眼睛圆圆的,玻璃一样的眼珠,没化妆,一张脸通透到有些苍白的地步。明明是稚嫩的长相,但眼神和语气里,有种平静的坚决,好像能承受一切。医生叹了口气:“可能百分之三十。”季童已经查过了,沈含烟之所以来蜀都H医,是因为这位教授是全国做高难度小脑瘤手术的第一把刀。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