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一颗白子落到棋盘其中一个点上。紧接而来的,是一颗黑子随即围堵而上。棋盘宛如星空, 星子繁杂,越下越没有个头绪。最终, 单人执黑白两子的老者叹息一声:“已过二十载,你我这盘棋依然是下不完。”楼外竹林灰绿朦胧, 满地白雪不见人烟。老者似乎毫不在乎自己只有一个人,他开始自言自语,“还记得, 当年你才十八岁,就一人一剑站到昆仑门石场上对着我下战书的场景吗?那是我第一次见你, 那时你我二人皆是武林年轻一辈的翘楚, 可惜你在洞仙派我在昆仑门, 在你上门下战书之前, 我们竟然都没有见过面。”冰水一滴一滴,溅落在发黄的竹筒中,已盛过半。老者身穿薄衫, 完全不惧冰寒,继续下着自己孤单而凌乱的围棋。“你将我打到吐血,直接撞到门板上, 别人嘲笑我, 我心里却喜滋滋的, 觉得你我的名字能连着一块说, 哪怕名声扫地也是可以的。谁知后来, 你就跑到什么深山老林之类的鬼地方修炼去了,我来到洞仙派找人都找不到。第二次见面你我都已经年过三十, 我拒绝了许多良家女子,其中不乏令人惊艳的,可惜每当想起你将我打到倒地不起,我都觉得,好似这世间再好的人,不是你就都没有什么趣味一样。”老者边说,边开始收棋,好像终于下腻味了。他将黑色的棋子一颗一颗放入罐子里,话却没有断,依旧絮絮叨叨的。“记得那年你的名字已经让江湖人提起来就钦佩不已,我就差了点,毕竟我师兄名头比我大,那个时候他追怜清风追到是个人说起他来,都要佩服地骂一句无耻之徒。虽然最后还是给他追上了,可是到了成婚那天,怜清风却突然反悔持剑追着我师兄砍,闹得鸡飞狗跳的。后来只要想到那场景,跟你重逢的时候就不敢造次了。怜清风拿剑都打不过我师兄,你可打得过我,我要是那么死缠烂打,你估计一剑就能直接让我归西。”老者似乎想到什么,忍不住笑了笑,“你太正经了,连带着我一个本来跳脱的性子,也跟着正经起来。你喜欢围棋,我就去学来了。那段时间,估计你烦我烦到不行,要不是看在我是昆仑门掌剑的面子上,你估计一脚就将我踹出洞仙派竹林。”老者笑容又慢慢消失,“就连这竹楼,也是我看你一直住山洞没个人气,一根一根竹子扛着建起来的。怕你不接受,只能说是我来的时候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你不招待,还不准我自己造一个吗?”老者的声音弱了下去,“没有想到如今,竹楼我修了几次还存在,你却没了。”可能是察觉到自己情绪太过颓废,老者又勉强提起一个笑容,“你那徒弟倒是厉害,心智伤得厉害却是个有后福的,我当年看到叶宇的时候就跟看到年轻的你一样,你们可真相似啊。可是后来叶宇差不多死一次后,就跟换个人一样,傻了不少,却更像是开窍了。你看,你牺牲一切只是为了将朝闽打入地狱,来成全自己的武林大义,到头来却还不如你一个傻掉的徒弟来得通透。他一个人无需动刀动枪,就让朝闽甘愿放弃一切,根本不需要江湖人死多少人。”老者说到这里,手指终于忍不住颤抖起来,眼眶也开始发红。“你啊,就是死脑筋。你看看江湖上还有多少人记得你,除了我也没有谁了。这样的江湖,值得吗?”老者收拾好了棋子,又摸了摸棋盘,最终将盖好的棋罐放到棋盘上。“死前也不跟我将这最后一盘棋下完,害我永远都下不完,徒留一辈子的遗憾,你对我实在太坏了。”不知何时,檐外飘起了鹅毛大雪,压得竹子颓了叶尖。老者也似被压弯了身躯,明明身上无雪,却依旧重负不堪。“这是我陪你过的最后一个年了,洞仙派在这也算断了继承。叶宇估计是不承认自己是你的弟子,也不曾想过要回来看看你。哪怕他傻了,心里也肯定是怨你的,毕竟你将他祸害得那么惨,你怪不得人。”老者站起身,回头看了看竹楼,脸上怅然若失。“这次走后,我就要入昆仑门的后山去养老,我年纪大了,估计就这几年的命数,趁着还能动就继续当个守门人。雪融那冰疙瘩将自己冻起来后,余霖那死心眼的也像是跟着去了心魂,就留个行尸走肉的躯体而已。最近几天跑去找叶宇,估计也是听了朝闽活过来的消息,想试一试能不能让雪融醒过来。”老者该说的都说了,站了许久,才伸出颤颤巍巍的手指,从口袋里拿出火折子。“棋盘什么的,就不留了,先送到你身边,几年后我们重逢了再继续下吧。”竹楼已经浇了油,火折子上的火光一闪,火焰变成眼前唯一鲜亮的色彩,带着毁灭性的力量,轰一下就炸燃而起。老者站在火里,愣了一会,直到衣角被惹上火舌,他才自嘲笑了笑地消失在竹楼里。再次出现,他已经稳稳站在雪地上,他看着竹楼在雪中燃烧,噼啪的声响不断回荡着。老者听着这些碎响,不知怎么身体摇晃了一下,他费力站住,却还是阻止自己冲上去将那火里的棋盘抢出来。他眼里透出入骨的悲伤,突然自语道:“我觉得不值得,这江湖,没有了你,实在是不值得了。”他说完,才颓着身体,一步一步走出竹林。大雪漫天,这孑孓独行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一片苍茫的白色中,再也不见痕迹。第96章 后来:灯火阑珊众生相余霖风尘仆仆赶到秀山的时候, 已经日落西山。秀山是大镇,常住人口多,又临着大江, 往来商船川流不息。他租借了一艘船就赶往目的地,秀山镇东边的主街上, 今天新开业了一间酒楼,是朝闽的产业。朝闽跟叶宇的行踪不定, 两个人就像是游云野鹤般,让人跟随不上。秀山镇是朝闽跟叶宇停留一个多月的地方,余霖估计是年到了, 他们想要过年后才走。余霖在船上的时候,就看到岸上有人在挂灯, 街角也有人在散灯花。今日是初八, 恰逢祭星日, 家家户户都会制作小灯祭拜, 也会熄灯后将放置在盏碗里的灯花放置到街口各处。远远望去,人声繁华隔着江水反而模糊不清起来,唯独那一街的灯火绚烂得跟繁星落地般, 有无声胜似有声的热闹。他好不容易下了船,就看到老人妇女孩童都在街上点灯花。一些人是已经燃灭了灯,正在收拾。余霖脚步没有停下, 满街道的灯在他脚下就跟不存在一样, 转眼他就找到了那间酒楼的位置。酒楼门口人来人往, 空气里还有鞭炮燃尽后的余味。余霖站了片刻, 就有店小二过来询问:“客官这是要进门吃饭, 还是打算歇一晚?”余霖看了门内,酒楼一楼特别开阔, 人流也多,今天开业正好是取初八这日有发财的寓意。看来朝闽这人做什么都能成功,不危害武林后,反而将生意做得红红火火的。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