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大殿,再下地道,便见衣蓝的白骨在里边躺着。她是那么安静,但如若她的魂魄还在此地,那魂魄一定是热烈的,会像鹰隼一般,有着旁人难解的韧劲,和不屈不挠的心。可惜了,引玉心下轻叹,未能和衣蓝见上一面。莲升朝白骨走近,平静道:“想踏遍慧水赤山,到各地游上一游?”“变飞烟,变飞灰,随风而荡,就算有些许沉降,余下的也会逐风浪迹。”引玉屈膝,蹲在白骨边上,“这样,她不就能到慧水赤山各地都游上一游了?”她微顿,深觉得这提议不错,轻悠悠说:“但愿她不会失望。”说着,引玉抬手覆上白骨前额,循着衣蓝的脖颈、肋骨缓缓下移。掌心所及,白骨徐徐化作细灰,一点一点地失了形。阮桃怀中的猫又睁开眼,目不转睛地看着,不愿错过衣蓝的最后一眼。不过一转眼,引玉身前哪还有什么白骨,只余下细碎骨灰一堆,比遍天的飞尘还要细。她扶膝起身,扭头看向黑魆魆的暗道,说:“只要有一阵风,就能把她送走。”莲升翻掌,她要风来,风便来了。这风似乎是有神志的,就好像薛问雪所想的那样,他要找一张草席,又或者是一口棺,把衣蓝带上,同她看尽灵犀城外的山河。风将地上骨灰裹挟一净,奔着暗道而去,在冲出殿门后,呼啦声仰天而起。待引玉和莲升再出暗道时,已连一粒灰也见不到。阮桃方才没跟下去,她抱着猫在丹墀上站了良久。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她也不回头,还在痴痴地望着天。“看见了?”引玉问。阮桃指天说:“到那去了。”归月喉头传出轻微的咕噜声,也遥遥望天,显然看到了飞灰离去。引玉又取出画卷,拿来又甩去的,甚是自如。只是如今卷中没有诸鬼,只有囚了龙娉的瓷瓶。她侧头看向莲升,没头没尾地一阵打量,说:“差一柄剑,差业火,还差……”“差什么。”莲升明白了,引玉说的分明是她在白玉京上执刑的模样。“那刑台要不要无所谓了。”引玉仰头思索,“还差劫雷。”莲升甩臂,掌中突现金光耀耀的长剑。她抬手擦拭剑身,淡声说:“要劫雷来,劫雷就能来。”是了,仙辰匣本就与天道相通,如今神力归身,莲升要劫雷降世,劫雷便能滚滚而落。引玉从画中捞出瓷瓶,抬臂拦在阮桃身前,说:“你退到殿中。”阮桃退了数步,什么也没有问,她知晓仙姑这是要做正事了,不敢出声打搅。果不其然,引玉拔开了瓶口木塞,对着莲升打趣:“让我看看,执刑你可有生疏。”瓶中,龙娉的魂飞了出来,逃也一般。可那魂哪逃得开天罗地网,只见莲升踏出一步,脚下无端端烧出朱红业火。业火如红龙般蔓延开来,化作炙热枷锁,把龙娉缚了个正着。龙娉跌在火中,叫喊不休。莲升走向龙娉,以剑指天,天上劫雷轰鸣,吓得龙娉骨寒毛竖。龙娉止不住哆嗦,见劫雷还未落下,惊恐万状地问:“你究竟是何方神圣!”她话音方落,掣电灌云而下,直直劈向她的颅顶!“龙娉,你可知错。”莲升眸色凛冽,和从前执刑无甚两样。龙娉魂灵焦黑,痛得半晌回不过神,良久才哑声说:“我没有错。”雷声震天。莲升又问:“龙娉,你可知错。”龙娉又被劈了一道,魂上全是裂痕,将碎未碎。她伏在地上,猛地抽动了一下,说:“是天道先陷我于不义,它为什么要给我我承不住的命!”劫雷又降。“龙娉,你可知错。”龙娉扬声:“我不甘心,我何错之有,我不过是顺心而为!”云上忽闪,再一道光亮划破长空。“龙娉。”龙娉哭了,她好像真的要死了,是灰飞烟灭的死。她痛到快出不了声,堪堪挤出一句话:“是!我残害无辜,我罪有应得!众生难道就没有错吗,是谁逼我至此?是谁!”何人将她捧上云霄,何人赠她人世寒凉,何人让她甘为烂泥。她是烂泥,其他人也好不到哪去。作者有话说:=3=第171章 “执迷不悟。”莲升冷眼视之。引玉站得不算远, 她也不避开那哗哗落下的劫雷,好似被误伤也无妨,她偏就要站在此地看。那时在白玉京,她算得上刑台常客, 最喜站在下边, 看莲仙一本正经地审判他人。后来, 她看着看着,自己也踏了上去, 劫雷下一吻惊心,确实和她以前设想的一样。沾了欲还故作正经的法莲, 可太会勾她了。晦云下掣电如雨, 一道道接连不断, 就算龙娉是钉嘴铁舌,此刻也供认不讳。只是, 她素来不会将过错全归在自身, 她会寻根究底,将自己立作是完完全全的可怜人。她深以为, 她不过是……不过是不擅长将怨埋在眼底,她要泄恨,要千万人替她承怨。龙娉伏在地上抽动着,虚弱到好像泥尘,她只在嘴上承认,心下还在万般狡辩。她是烂泥, 是一只被人随意丢弃的瓦缸,缸里全是怨, 她要将这怨尽数倾出, 倾得尽, 她便洋洋自得,不能,那便继续。想到所有害她至此的人都会惨死,龙娉忍不住笑,一笑魂灵更痛,痛得她龇牙咧嘴。“当真死不悔改。”莲升平静得不像执刑者,连观刑人也不像。“那你……是要让我死吗。”龙娉虚弱地扬起嘴角,想灰飞烟灭一了百了。莲升冷漠道:“不让你死。”龙娉不觉欢喜,双目蓦然瞪大。无数道劫雷从天劈落,此番,如果灵命就在这慧水赤山中,当能知晓,天门禁制已去,否则这些劫雷也劈不出来。莲升抬臂,剑尖直指苍天,掣电好像万缕银丝,飞驰而下,汇到剑上。她朝龙娉走近,踏得火花四溅,看着龙娉说:“既然如此,你便好好尝尝,你此生犯下的恶,你何时明白个中惨痛,何时才能解脱。”龙娉费劲仰头,惶恐颤抖。莲升挥剑而下,剑尖贯穿龙娉的头颅,刺破灵台所在,将她的魂死死钉在地上。剑快,快到龙娉灵台上的伤只有细细一道,不会令她灰飞烟灭,却会让她恨不得就地湮灭。龙娉连喊都没能喊出声,忍痛见天雷又奔腾而来,劈得她彻底失神。薄薄一道魂在天雷下消失,那一刻地上业火也跟着熄灭。莲升手中剑化作金光消散,再仰头时,天已大亮,既听不见雷鸣,也看不见闪电了。殿中,阮桃瑟瑟发抖,她在晦雪天的时候,倒也见过鬼祟魂飞魄散,但都是被其他恶鬼啃散的,嚼得慢,消失得也慢,不同于刚才,刚才实在是太快了。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