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清听说水秋千赚的银子多,所以没跟家里打招呼,就偷偷过去了。那时候小清年纪小,长得黑瘦,个子也不矮,穿上男孩子的衣服,连班头都没认出来。“原来是这样。”江采霜原本以为他们家人根本不在意孩子的死活,才会让孩子去做这等危险活计,听了周力的话才明白。家里穷困潦倒,长辈卧病在床,为了赚药钱也只能如此。若非逼不得已,谁又愿意让孩子冒那么大风险去赚银子?江采霜继而问道:“小清的姐姐既然在应天府,什么时候能让她回来一趟?”“我托人去码头捎个信,小菱要是知道小清回来,一定会回来看她,最迟不过后日。”从汴京城到应天府,乘乌篷船走水路要一夜,一来一回,后日正好赶得上。“那我们后日再来。”从丹青巷离开,江采霜在姐姐身上几处大穴扎了一针,又为她输送灵气,总算让她醒转过来。“姐姐没事吧?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江采薇摇了摇头,“我没事,辛苦你们了。”“周力说小清的姐姐后日就能到,我们回去休息一天,到时候再过来。”“嗯。”江采薇腹中又热了一瞬。到了约定的日子,姐妹三人再次来到丹青巷。这一回,院子里多了一家三口,柔婉女人抱着孩子,男人在一旁修桌子。“你是小清的姐姐?”周小菱点头,仿佛有所感应似的,目光一下子就落在江采薇身上。她将孩子交给丈夫看着,和江采霜姐妹三人一起进了堂屋。像昨天一样,江采薇失去意识,周小清出现。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周小菱就哭着抱了上去,“小清!”“姐姐!”周小清眼里流下两行热泪,带着哭腔诉说:“姐姐,我那日不是故意与你吵架,早知那是我们最后一面,我定然不会说那些话来气你。”这些话她压在心里已经有两年了。只是葬身金明池后,再也无法与亲人面见诉说,便只能日复一日地积攒法力,盼着能重回人间,与家人见面。“我知道,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周小菱心中同样悔恨交加,“若是早知道你会出事,我那天说什么也该拦着你,不该让你去……”她的妹妹年纪那么小,本来该穿漂亮的衫裙,该被家里人捧在手心疼爱。可为了赚银子,只能女扮男装,在水上不分冬夏地训练。端阳节那日,那么多人欢欣鼓掌,她妹妹一个人掉到那么冷的金明池里,无人问津,该有多冷多疼啊。“其实那天我好像有感应。我留在家里照顾祖母,恍惚好像听见外面传来你的声音,等我给祖母喂完药出来,却没看到你。晚上爹爹跟几个叔伯回来,抬着你的尸体,我才知道你出事了。”周小菱回忆起那日的情形,更是悲恸懊悔,“要是我听见声音就出来找你就好了,我该出来见见你。”从前就听说,人死的时候,最亲近的人会有所感应。姐妹连心,她那日一整天都觉得心头发慌,要是能早点意识到就好了。“我记得我掉进水里,迷迷糊糊好像飘回了家。我在外面喊了你两声,之后就不记得了。”周小清吸了吸鼻子,“姐姐,你是不是嫁人了?你过得好么?”周小菱点点头,“我过得好,你别操心我。”“姐夫对你好吗?你嫁到外地有没有受委屈?”周小清法力有限,很快便觉得自己越来越无力,她隐约有所预感,便抓住最后的机会赶忙问道。“没受委屈,好着呢,你就放心吧。”“要是你出嫁那天,我能看到就好了……”周小清闭了闭眼,虚弱地开口:“姐姐,我可能要走了,以后要是有人欺负你,你烧纸跟我说,我一定回来帮你报仇。”周小菱眼里的泪水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掉,“好,好,我都跟你说。你还有什么放不下的?”“把院子里的玩具都烧给我吧,那些都是你帮我做的……”周小菱哭着应下,“好。”周小清愈发觉得神思恍惚,似乎是时辰快要到了,“爹爹和祖母都好好的,我要走了,以后就见不着了。姐姐,我走了……”“走吧,安心走吧,往后该去哪就去哪,别记挂我了。”周小菱闭上眼,声音颤得厉害,泣不成声。江采薇身上一轻,周小菱和她之间断了感应。周小菱知道,她妹妹这次是永远离开了。姐妹二人不知下辈子还有没有机会再相见。想到这里,周小菱心头的悲恸便不受控制地涌上来。她背过身去,抽泣着哭了许久,哭声哀切难抑,令人闻之动容。江采霜姐妹三人临走前,周小菱拭去脸上的泪水,说要送送她们。几人走出周家,往巷子口走去。“你和小清之前吵架了吗?”江采霜问。周小菱红着眼点头,“祖母病重,家里想让我先嫁人,拿聘礼钱给祖母医病。小清知道了以后很生气,死活不让我出嫁,为此我们两个大吵一架,好几天都没说话。”她们两个从小到大,第一次吵得那么厉害。小清说如果她嫁到外地,她们就再也不见面了。就算姐姐成亲,她也不会回来看。谁曾想……竟一语成谶。“端阳节那天,小清去金明池跳水秋千……她想夺魁首,赢彩头,这样我们就有银子给祖母看病,就不用我的聘礼钱了。”在小清看来,只要赢了魁首,她就不用出嫁了,她们姐妹二人也不用分隔两地。周小菱低下头,声音中藏着浓浓的哀伤,“兴许就是因为她太着急想夺魁首,所以一向好好的,却刚好在那天出了岔子。我不该跟她吵的。”“你们姐妹感情竟如此深厚。”江采霜感叹。“我娘去世得早,小清是我看着长大的,她拿我当姐姐和长辈看待,对我很是依赖。她虽年纪小,但颇为懂事,懂事得让人心疼……”江采霜对周小菱的话深有感触。虽说她自小长在江南,不和父母兄姐一起,但血脉亲情是不会随着时间和距离而变淡的。她回到京城才两个多月,便和采青姐姐,采薇姐姐结下难舍的情谊。姐妹连心的感觉,她自然明白。走出丹青巷,外面停着侯府的马车。怀着复杂的心绪与周小菱辞别,侯府姐妹三个坐车回家。马车里,江采青方才不好意思表露出来,这会儿才拿帕子悄悄擦眼睛,“真是麻绳专挑细处断,越是穷苦,越是有太多灾殃。”祖母重病,娘亲早逝,爹爹残疾,最后周小清也丧身金明池。这一家子都是苦命人。“是啊。”江采霜叹了一声,“金明池里还有很多像周小清一样的冤魂,我找个时间起坛作法,送他们往生。”送走了周小清,江采薇腹中便没有所谓的“鬼胎”了。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