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酒店附近的确不怎么好打车,尤其是大雨天。钟弥看一眼自己的包:“带了。”“那就好,再等一会儿,老林马上就来。”从酒店门口往外走那段路,即使撑着伞,也挡不住雨气蔓延。沿着环岛路,老林将那辆挂京A牌的黑色A6缓缓开近。关于这车,关于这车主人的种种,钟弥脑子里像短时间速播了一段纪录片,毫无旁白,画面快速叠换到目不暇接。最后停在这个潮湿的青灰雨天。雨点在伞面上敲得噼里啪啦,今天穿裙子是错误决定,小腿早被扫湿,一片裙角湿透粘在腿上。手指抓紧伞柄,她觉得自己就像死死撑着这张薄布的纤细伞骨,既虚张声势,又难堪风雨。或许是不甘心。有些有因无果的相逢,不是艳遇却胜似艳遇,钟弥想,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她可能得花点功夫才能把这个男人淡忘干净,所以也不想当那个被轻易抛诸脑后的人。临收伞上车前,她忽然回眸说:“你这车牌,是我生日。”沈弗峥站在车边,朝钟弥望过来,他面容隔着茫茫雨雾看不清明,但钟弥听到他的声音,在这暴雨天里突兀的温柔,应着她的话说。“是吗,那钟小姐同我有缘。”–傍晚雨停。天色渐暗,路面依旧潮湿。从酒店回来后,钟弥下午睡了长长一觉,但多梦,导致睡醒了也不太精神,走到戏馆门口,脑海里跳脱一瞬,她停下脚步。她想到某个画面,戏散场后送走沈弗峥的车子,她久久站在戏馆门口,努力想一个形容词,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此时此刻,她微微仰头看馥华堂的招牌。终于想到那个词了,心里却隐隐难受。原来是曲终人散。第13章 解冻感 久侯故人归八月里数场雨扫清暑热。入九月, 早间温度明显衰下来,起小风,吹进室内都蕴着一股清凉气, 拂上皮肤似一层透明冷纱。钟弥穿短袖裙子下楼,被打扫卫生的淑敏姨喊回去, 添了一件薄薄的针织外套。说早晚气温低,当心感冒。出门前, 她检查一遍包包里的身份证复印件和体检报告, 按先前约定,今天得去实习机构办入职手续。七八点出了太阳,天气不错。州市的公交也难得准时,从手机里刷了出行码,钟弥就近找位置坐下, 屏幕里即时弹出一条扣费短信。她将长框一抹消除, 戴上蓝牙耳机,点开音乐软件,看着车窗外随公交启动渐渐后退的风景。快到商业楼时, 阳光一晃, 她倚窗瞧见那个于她而言, 有一点特殊意义的公交站牌。记忆里雨幕连天,那人就是在这里送她去宝缎坊取旗袍。至于那件旗袍么?昨天晚上淑敏姨收拾换季衣物, 钟弥已经叫她存箱收好。应该不会再穿了。上次过来面试是周末, 钟弥还当这栋商业楼清冷,今天周一, 实打实遇上早高峰, 甚至第一批电梯她都没挤上去, 只能等另一部电梯下行载客。钟弥的手机这时候响了。来电显示是妈妈。今天早上钟弥刚起, 就听淑敏姨说,蒲伯天不亮就打电话来把章女士喊走了。外公身体不好,钟弥当时紧张起来,问外公怎么了?淑敏姨说:“你外公没事,那一大早老先生都不一定起来了,听你妈妈在电话里说,好像蒲伯说是什么东西丢了吧。”钟弥松了气,才去洗漱。此刻电梯到一楼,叮一声打开,钟弥没有往电梯里走,而是转身直奔门口,眉心不自觉地用力蹙起,跟电话里确认:“是我之前画的那幅画被拿走了吗?是谁拿走的?”赶到丰宁巷,钟弥挎包进了垂花门。外公并不在,章清姝面前坐齐了表姨一家三口。花枝招展的表姐自觉丢脸一言不发当隐形人,表姨一边跟章女士絮絮诉苦,一边抽手打两下身边不成器的儿子。她只说网络赌博害人,那些放贷机构利滚利给人下套,昧良心,杀千刀,连难听话都舍不得往自己儿子身上说一句。话里话外,都是事已至此,也是小事,都是亲戚,就算了吧。一番车轱辘话说完,章清姝听着面容始终平静,见女儿从院子里走来才看过来:“怎么伞也不打?晒死了。”钟弥没管这种小事,打量一圈,只见淑敏姨泡茶出来,问道:“外公和蒲伯呢?”章清姝:“今天体检,去医院了。”钟弥走到妈妈身边:“也好,这事儿别让外公知道。”章清姝点点头,她跟蒲伯也是这么想的,章载年身体本来就不好,心脏做过手术,尽量不要让他为这种琐事操心。表姨一听钟弥这么说,立马接着话头就应和:“是啊是啊,本来也不是多大的事,方城我回去就狠狠教训,我保证他下次再也不敢了,一点小事,别惊着老先生了。”钟弥轻笑一声,望过去。表姨赔笑面色立时绷不住,讪讪扯着嘴角。做贼心虚的人受不得一点风吹草动,哪怕只是旁人一声轻笑。“你笑什么?”钟弥看向说话的方城。这位表哥,细算起来好像不仅跟沈弗峥同龄,还同样去英国读过书,不过他自然不是在剑桥读哲学听无聊的唐代史。三年野鸡大学水了本科文凭回来,掏空家底不说,半点本事也没学到。反而套着自认金光闪闪的海归空壳,眼高手低,活成现在既一事无成又自视甚高的样子。钟弥笑着问他:“你说我那幅描金牡丹你拿去买了三十万,是真的假的?哪个怨种这么识货啊?”方城眼神闪烁:“我说了我有个朋友在搞文化收藏的公司上班,他有门路,送去拍卖行了,你能写会画的,又是你外公亲自教的,怎么就没有人识货,反正就是很快就脱手了。”“哦——”钟弥恍然大悟地点点头。钟弥到之前桌子上就放了一张银行卡,这时候表姨又把那卡往章清姝面前推推:“三十万我们凑了,钱都在这儿了。”一直没说话的表姐此刻冷笑:“是谁凑的?是我的包包首饰凑的!”表姨怕节外生枝,立马瞪过去:“你少说两句!”表姐不满:“这才是我说的第一句话!你管我这么严,怎么不多管管你儿子?”章清姝目光在那吵架的母女身上递了递,最后看着旁边不停抠手指的方城。“我问了蒲伯,弥弥那幅画是她在外公这儿画着玩的,连章都没盖,你拿去拍卖行,连存档都成问题,但凡是正规机构,拍卖流程怎么介绍?作者不详?”母女俩不为包包首饰吵了。闻声,一家三口面面相觑、噤若寒蝉,整齐划一捧起淑敏姨刚刚送来的茶。那画面瞧着都好笑。钟弥作势去拿手机:“都这样了,还不说实话吗?非要报警闹到警局让警察来问吗?”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