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巍苦笑一下,从纸袋里捡出颗霜糖山楂球,酸里尝出甜味。两人在附近的清吧喝酒喝到天黑,沈弗峥听旁巍倒苦水,也没什么可倒,除了那个小明星他半点不了解,其他早就知情。旁巍喝多了,被司机架着,脚步虚晃往外走,忽想起沈弗峥车钥匙还在他这儿,他从兜里掏出来,丢给他,醉里不忘损人一把:“开什么迈巴赫呀,没品味。”买车的事,是从州市回来的某一天,他忽然想起,交给盛澎去办的,京市当时就有一辆顶配的,车漆颜色不对,沈弗峥也不要,指明了,就要这一款,最近才等到。沈弗峥摆摆手:“你懂什么是宝驹?赶紧回去吧。”旁巍对他说:“那你别自己开车啊,叫老林来。”“知道——等等!”沈弗峥忽的扬声喊住他,“我钥匙上的挂件呢?”脑子喝晕了,旁巍踉踉跄跄又坐回来,酒气烧喉,灌了两杯柠檬水,趴台子上,缓了半个多小时,他才寻到一点头绪。“好像……应该……掉商场里了,她妈妈非叫佣人抱她走,萍萍当时吓哭了,彭东琳哄着去给她买别的礼物,好像……扯掉了,也不确定……”沈弗峥没喝多少,送走旁巍,吩咐老林去商场找东西,老林一看时间,担心说:“这个点儿,商场快打烊了。”沈弗峥蹙了眉。老林知道,他这是很不高兴了。之后商场灯火通明,直到寻回那么个小玩意,车子往夜色深处开,这一天的人仰马翻仿佛才堪堪安静下来。说静也不静。那是一种静默之上的喧嚣,无声胜有声。就像沈弗峥之前说的那句“算了吧”,老林现在才悟过来,那不是翻篇的意思,也半点没有翻篇的意思。那句算了吧,更像是遇到了生僻词,搞不明白,先卡在这一页,他没打算看别的书,书还像那小挂件一样,攥在手里,搁在腿上,他还是要往下读的。第27章 昌平园 胭脂宝褶京市冬天气候干冷, 不宜居。十一月末,京市下了第一场雪,雪停的头天, 沈弗峥的母亲和大伯母准备坐私人飞机飞国外,去看看沈弗月的婚房。她那位未婚夫是留学读书认识的, 但沈老爷子不满意,华裔, 还不太会说中文, 徒有新贵的噱头,说难听了就是在金融街混口饭的资本掮客。老一辈最瞧不上风口搏食,不安稳不富贵,总之是不好。老大这一门,先是沈弗永夭折, 后是沈兆之病故, 大媳妇儿本本分分孀居这些年,带着一个女儿也不容易。沈弗月虽是孙辈里唯一的女孩儿,但性子傲, 除了对她四哥肯露几分好颜色, 跟谁都说不到一块去。婚事上再不如她的意, 怕是要跟家里人再生龃龉。这场恋爱谈了不少年,沈老爷子岁数也大了, 杖朝之年还有心力去管的事越来越少, 最后听之任之,俩人磨到去年才定了婚。往年冬天, 家里这些女性长辈也爱去国外度假, 短则半月, 长则待到年前。外头的雪还没化干净, 何瑜走前收着衣服,还问沈弗峥要不要同她们一起。沈弗峥说忙。何瑜看着儿子,哼一声,指一件牵牛紫的羊绒套装,提醒佣人熨一遍再收进箱子里。外头有个脸生的小男孩疯跑过去,年轻的保姆在后头追着哄着,叫他慢点跑别摔着。脸虽生,但这小孩儿昨天才喊过她一声三奶奶。何瑜包上一封厚厚红包,她保养好,皮肤白皙,菩萨似的面孔,瞧着就善,笑着夸,哎呦真可爱。扭脸跟沈弗峥从茶厅出来就换了脸色,再多一份笑都懒得给。沈弗良的那个私生子,果然是外头野路子养出来的,年纪才多大,小聪明不少,半点纯真没有,厌得像个野猴子。何瑜喝过洋墨水,嫁进沈家这么多年也拗不过来爱茶胜过咖啡,这会儿看着小孩儿和保姆跑过去,捧着薄薄的骨瓷杯子,心里嫌着野路子上不得台面,转念瞧着沈弗峥又格外满意。还好她的儿子有本事又不叫人操心。谁敢操他的心?上一个往她儿子身上打主意的,气得昨天的家宴都不来了。何瑜说:“我有个老同学的女儿,还没结婚,跟你年纪差不多大,本来想有机会介绍你们认识,想想算了,你小姑姑之前想给你介绍蒋骓的堂姐,还特意去老爷子跟前说什么亲上加亲,人家拜月老,想拴的是你啊,你倒好,转手把红绳丢到你二伯家去了,他家倒是乐意接,蒋小姐好好一个黄花大闺女,现在嫁过去要给人当后妈,你小姑姑跟姑父之间关系本来就差,现在蒋家要恨死你小姑姑了。”说完,养尊处优的纤细手指一点沈弗峥,“你小姑姑现在也要恨死你了。”“小姑姑和姑父怎么就关系不好了?她平时不是很顺姑父的意么?”“表面和睦罢了,谁知道关起门来都怎么吵。”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何瑜露出一个没得计较的表情,“而且你姑父这么多年,心里都是有人的。”“据说当年你小姑姑答应了,只要那位章小姐回头,就放你姑父自由身,你姑父才肯和她结这个婚的。”“你小姑姑既聪明又笨,捏准了章家人宁折不弯,章小姐是不可能回头的,就像你爷爷,这么多年,沈家人一年又一年去州市看望,什么礼数都做全了,那位章老先生也从没回过京市一趟。”何瑜放下杯子起身,拂拂衣褶,笑盈盈跟沈弗峥说,“做人呢,一定要面善心狠,那些闹得张牙舞爪的,都是被捏着痛处的软柿子,成不了气候。”她没察觉说这话时,沈弗峥神色里的一丝异样,错身从他身边走过去看行李收得怎么样。人进了衣帽间,声音又传出来。“你不跟我们去也好,这场雪下的,旁家老爷子去世了,你爷爷多少心里难过,旁老爷子以前还是跟章老先生一块舞文弄墨的,唉,今年昌平园的戏不知道还会不会唱。”何瑜前脚一走,戏帖就送来沈家。初雪一过,昌平园开戏,照惯例,一连唱三天。论资排辈,各家领着老老小小,坐哪儿都有讲究,今年前排空了一张椅子。上来就是一出《生死恨》,说什么花好月圆人亦寿,山河万里几多愁,悲悲怆怆,应了岁末衰雪的景,起了故友长辞的头。说是听戏,现在年轻人几个能一坐几个小时,从早到晚,听这些吊着嗓子的婉转花腔,附庸风雅,点卯陪坐罢了。昌平园那么大,水榭回廊,梅园小径,人来人往,碰头都要打招呼,说白了跟京市大妈的公园相亲角也没区别。何瑜从小教他,面善心狠,沈弗峥有些愧意,三十年了,学不来十成十。碰见蒋骓带着女朋友小鱼过来,身旁还有那位蒋小姐,跟沈家结亲是大喜事,嫁给沈弗良却是个噩耗,离上回在沈家见,不到两个月,这位蒋小姐眼见着憔悴不少。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