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天天快乐的,外公也一定要身体健康,长命百岁!”一顿年夜饭热热闹闹吃完。钟弥家里并没有守岁习惯,吃了年夜饭就算过完年,有住得近的亲戚,当夜就会送礼过来拜早年,陪老人家聊天。亲戚问钟弥年后怎么安排,记忆力跟不上地想着:“暑假那会儿不是还听说弥弥在州市这边实习么?怎么又去京市了,年后还回京市?”钟弥答:“回的,毕业证还没拿。”亲戚又问:“弥弥这么漂亮,年纪也到了,可以谈对象了嘛,谈了没有啊?”钟弥干干笑着。外公见她如坐针毡,放她回去,跟亲戚说:“她不要人操心的,她自己有主意。跟你妈妈一起回去吧,叫她开车主意安全。”钟弥一直等消息的人,在车上给她打了电话。人坐在副驾驶,钟弥正陪章女士一起等红灯,手机忽然亮屏,显示着沈弗峥名字,她一时心虚紧张,差点把手机挥下车座。章女士见她挂了电话,瞥来一眼问:“什么电话,怎么不接?”钟弥张口就来:“朋友的电话,大概就是祝我新年快乐之类的,没什么意思,就不接了。”等车子开到家,钟弥回了自己房间,脱去外套,往床尾一趴,立马把刚刚挂掉的电话拨出去。“刚刚跟我妈妈在车上,不太方便接电话。”“跟你妈妈去哪儿了?”那端的声音听着有点沉,远远听见一些宴席间的喧闹声音,想到他家人丁兴旺,钟弥怀疑他是不是喝多了酒。连问问题也不像往常那样咬字清晰,好似不在意问题的答案,只是想和她说话。让钟弥想到年前的一个夜,她在宿舍楼下接他电话,他说他听了一天废话,现在很累。那晚,冷风也怦然。钟弥此刻才恍觉,自己是一点都招架不住这人示弱。就像凛冬里开春花,多罕见,多稀奇。多叫人喜欢。钟弥这会儿很乐意讲废话给他听,说完从外公那儿吃完年夜饭回来,还要讲白天的事,她给他发的照片,是下午跟着妈妈去陵阳山拜佛拍的。陵阳山几十间庙,沈弗峥去过,但没敬过一炷香,那时候钟弥做导游,也不建议他们去,说随便拜个三五间,是瞧不起其他菩萨。沈弗峥问她:“几十间庙都拜?”“不是啊,那怎么拜得过来,就拜最大的那个。”“拜不过来,不怕其他菩萨有意见?”钟弥这才反应,他是在拿她过去懒得带盛澎爬山的推辞在揶揄自己,不过她一贯有本事,说黑是黑,说白是白,她站哪儿道理就站哪儿。“菩萨能有什么意见啊,我还是小孩儿呢!”钟弥很是有理有据,“我妈妈带我去哪儿我就去哪儿,我只是听妈妈的话,菩萨怪不着我。”沈弗峥在那头低声笑。是吧,连菩萨都拿她没办法。“原来还是小孩儿啊?看来我是造孽。”明明没说什么露骨的话,偏偏钟弥脑子里立马浮现不该想的事,有动作有声音有画面地呼应他说的造孽,脸颊唰一下就腾起红热。没拿手机那只手,攥着被角,拉扯着,试图来消磨这股羞燥。简直造孽!实在造孽!他一本正经,声音却带笑:“小朋友今年几岁了?”钟弥忍着,吐字回答:“……二十一,虚岁二十二。”“书读完了么?”“还没,还有几个月才毕业。”沈弗峥问:“这个月底,你是不是要过生日?”“没啊,我生日还早着呢!”话脱口而出,钟弥正纳闷他怎么会以为自己这个月底过生日,脑子忽的一跳,浑身打了个激灵。她自己胡诌过。——你这车牌,是我生日。钟弥咬咬唇,声音发虚,“我……我那时候,骗你的,你那个车牌,跟我的生日一点关系也没有。”沈弗峥停了片刻,不知是在消化信息,还是他其实早知道,只是此刻再谈起,想起过去,又有了一些新感受。他问钟弥:“那时候为什么要骗我?”千里外的声音传来,问往日事。钟弥心潮涌起。还能是什么?不过是那次分别,感觉再见渺茫,不想和这个人,也一点关系都没有,所以才硬编了一些牵扯罢了。钟弥低下眉眼,拇指按着食指关节,手上的力很重,喉间里发出的音却轻:“因为,那时候……我怕你很快就会把我忘了,而我,忘不了你。”沈弗峥坠进沉默。甜言蜜语是很好说的,比情话更浓更深的部分,却唯恐沾上轻浮的甜蜜,失了本来的意思,三千次欲言,三千次缄口。彼此间淌过一小段辞旧迎新的安静,举国欢庆的日子,每一瞬间,都有无数朵烟花升空又熄灭。钟弥趴在自己床尾,悬空半翘的脚上还挂着毛绒拖鞋。她听见沈弗峥的声音很轻很淡地说:“你哪有那么容易忘。”“啪嗒”一声,脚尖缩起,拖鞋坠地。他只说了这一句,再没别的了。钟弥却想到白天跟妈妈聊天的话,他大概也是一块不吸水的料子吧,甚至本不情愿落进世俗爱欲里,他在其他路上走得很稳很好,不蹚感情这条水路也完全可以。她曾经故意在扇面上赠了一句艳词给他,章台走马,风流不落人后。谁承想呢?真叫马失前蹄,跌进红尘里。沈弗峥在电话里问她:“正月家里很忙吧,你哪天会有空?”钟弥知道问了这话,大概是要来找她,手心托住下巴,拖着慵懒的音说:“沈老板才是大忙人,不如您先说哪天有空?”“初七,或者十五,初七要当天走,十五——”他声音稍停一下,“可以留一晚。”第37章 苦艾酒 以退烧之名,叫人上瘾隔着电话, 钟弥装若无其事问沈弗峥哪天来,沈弗峥反问她:“我哪天来,你都有空吗?”说实话, 就是都有。但钟弥不说实话:“我家戏馆,每年初六要唱开年戏的, 当天老戴会请一些戏友和老主顾过来,初七就是正式对外营业了, 嗯……所以, 我初七那天会有点忙。”她以为这已然算暗示,甚至为此暗暗耳根发红。没想到他居然问:“有点忙,是忙到什么程度?”钟弥噎声,耳根热度加剧:“……就是有点忙,得帮着忙里忙外, 你要是来的话, 我可能就会有点顾不上你。”声音越说越低,最后一句细若蚊吟,而物极必反, 话落, 钟弥清清嗓子, 又扬声起调,直接干脆拍板。还说得义正言辞。“这样, 我体谅你一下吧, 你初七当天来当天走,太赶太累, 就十五吧。”沈弗峥从善如流, 夸道:“还是弥弥小姐善解人意。”这句善解人意一下又将气氛烘得暧昧起来, 钟弥手肘不撑力, 往旁边一倒,身体栽进松软被子里。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