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弥抬眼一看,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识往唇上舔,咸的,酒味挥发掉了,但也是醉人的。看着她那截伸出来的粉红舌尖,沈弗峥偏了偏头示意她,还要再往旁边舔舔。她乖乖照做。猝不及防的,他倾身过来,携灯光压下的浓厚阴影将钟弥密不透风地圈住,温热拇指覆在她唇角被反复舔湿的一小片皮肤上,往外一揩,把她舌尖没舔到的那一小点,轻巧带去。继而,坐回原位,看着钟弥,捞盘子里的一条湿毛巾来,擦拭着手指。钟弥似被撩起心焰,顿时口干舌燥。要不是沈弗峥突然出声,她差点忘了,两分钟前,他们还你一句我一句在聊天。他说:“我尽量。”钟弥眨眨眼,呆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作为一亩三分地,他说他尽量每年都给她一点收成。盘手串的老板,跟着切摆精致的果盘一块进来,打断了沈弗峥正要说的话,问钟弥去见何瑜,一个人可以吗?中年老板热情打招呼,问钟弥今年的新菜和醉蟹合不合口味?生腌味道重,钟弥漱过口,回到位子上吃切成小块的甜瓜,几分客套地笑起来,夸菜很好吃。“那钟小姐一定常来,不然以后没机会,以后得换沈太太来了。”做迎来送往的生意,老板本人自然也八面玲珑。闻言,钟弥只当听不懂言外之意的样子,继续笑说:“我们家虽然是开戏馆的,但我可不会川剧变脸。”话里也有另一层意思,钟小姐到沈太太,哪有那么快。对方兜着她的话,也以笑脸应和:“钟小姐可真会说笑。”沈弗峥将擦手的毛巾块丢在一旁,往椅子里斜斜一倚,目光与对面的钟弥对上,唇角略略翘起,话却是对旁边的人说的。“不常跟人说笑,除非心情好。”想她第一次来这里时的场景,就知道了。哪怕礼节性地弯着嘴角,嘴边有笑,眼里也跟霜花遇寒流似的,几欲结冰。那时候,沈弗峥在旁瞧得清楚。心想,这小姑娘脾气还挺大的,高兴不高兴都往脸上摆着。人家老板也没得罪她什么,不就是过来打了声招呼?不管他今天跟谁一块过来,老板都会来打声招呼,人情世故罢了,怎么就忽然这么一副不高兴的样子,像被谁招了惹了似的。想到这儿,他心下豁然一明。原来她不高兴的就是这个,不喜欢这些人情世故,不喜欢旁人把她往暧昧又不见光的身份想。要想忽略一个人的情绪特别容易。他所在的圈子里,男女之间的相处模式很多也都简单粗暴。最常见的一种是各取所需。在各取所需的关系里,不需要太多换位思考,只给自己愿意给的,不管她真正想要的,至于她有情绪、有脾气,也不要紧,那些真金白银砸出的东西,自有用处,她感动了,又煎熬了,反反复复,受不了,自然就会自己去找平衡,不用太关心。男人大多时候并不感兴趣女人是如何为了他自我洗脑的。他们更看重结果。你乖了,别拿什么爱不爱的来烦他了,就好了。他觉得你有进步,继续不费力气地给你一点甜头,你又再一次感动了,多么好的良性循环。这些招,沈弗峥很清楚。不止对是那些站在不平等位置上的女伴,俯视他人,手缝漏米,这一招永远都有用。并且时至今日,他以一个商人的目光来看,对于吝啬感情的男人来说,这都是最行之有效的一套方法。常用常新,百试不爽。可那天,她一副油盐不进又郁郁寡欢的样子,实在很难叫人视而不见。他是真想哄小姑娘高兴的。见她喜欢那缸鱼,说送她,她说不要。提议这顿饭他来请,她立马心算起来,问他,那之后是不是要再请他两次才算还回来。把自己常住的两个地址都写给她,还要被怀疑真假。当时沈弗峥心里只有哭笑不得的一句话,这小姑娘可真难伺候。他没经验,不免又将思考延伸,是小姑娘都难伺候,还是独独就眼前这个小姑娘这么难伺候?好奇心何止害死猫。人也要为好奇心付出代价。后来去她学校找她吃饭那次,在小餐馆聊天也不太愉快,结账回来,只见她静静望着玻璃窗外,神情清冷,无助茫然,好似是他做了恶人将她放置孤岛之上。她那么防备他,他稍近一步,她都会怀疑挣扎,那一刻,一个想法,像指尖烟灰弹落一样,轻轻落地。算了吧。他欣赏聪明人,也擅长与人周旋,但如今不太能接受“聪明”和“周旋”这两个字出现在感情里。因他的人生,已经有太多需要动脑子去周旋维系的感情。人嘛,总是贪得无厌的,拥有了太多“好”的,就会渴望一点“真”的。本想问她讨,见她因他那么恹恹,也就算了,只当不合适。他不想为难她,叫人低头的方法不是没有,大概是舍不得,舍不得拖她进她不情愿的境地里。下楼那段逼仄的楼梯路,本该是未聚便散的收场,他怕她再摔,礼貌伸手臂给她扶,没想到,她本该落在他腕骨上的手,忽的滑进他手心,掌温相贴。她抬起头,烟波清澈又有微漾的意思,那模样说不出的娇俏:“那你要扶好我。”她好像自己想开了,就变了,至于她的思考过程,思考了些什么,沈弗峥一无所知。只觉得惊讶。出了小饭馆,旁巍给他打电话,约着见面,下午要聊点生意上的事,电话里在说什么,他只能尽力分心去留意,记不进脑子里,注意力完全被身边的钟弥牵引。她好似什么神奇又可爱的新物种,叫人迫切想要了解,多看一眼都是好的。提议先送她回学校,晚上再来接她一起吃饭,她不肯,要跟他一块去酒店。想想要见面的都是几个熟人,也没什么不方便,加上这小姑娘之前对他的怀疑太多,他也不想再因为一些小事再产生些信任危机。她那天下午很高兴,在车上话也比之前多,连带着他的心情也好起来。察觉到自己的心态变化,他在与她聊天中,不由加深了一个笑。心想自己也挺莫名其妙的,不久前还在想,要不算了吧,现在瞧着她眉眼灵动,又变了,就随她吧。她肯高高兴兴再往前蹦跶,就随她吧。他喜欢看她开心的样子。再之后,她去了他酒店的房间休息,他跟几个朋友在楼下聊事。那几个小时他都有点心不在焉。那种感觉只在他十几岁的学生时代有过,一道难题,第一次就解错了,好不容易有了一点新思路,急于去推导验算,偏偏在这个时候被打断了,不能解题了,要去做别的事。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