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都是陈年旧事,总之,纪东行这么多年,从没顺着他该有的辈分喊程殊一声姑姑,其中固执,自有分明。*聚餐末了,纪东行的助理过来载他回去,临走前他问程西,“若航周末能回来嘛?”“你问我,我问谁?你们不是好基友嘛?”程西恍恍惚惚的心神,猛不丁被提到一人的名字,有种作弊被逮到得狼狈感,甚者,露械行凶未遂的怯弱感。纪东行的眼神太过审视,以至于程西下意识回避,他也不恼,“他这个学术交流个把月了吧,看来医院也不是离了他不能转嘛,下次出来喝酒得涮涮他,老是一副医者父母心的样子,躲酒呢!”说完纪东行单手插袋,另一只手扬扬手臂,与她们再会。程西心里的一汪池水,平白被纪东行搅皱个没边。姑姑提议出去走走,顺便喝一杯刚才程西不肯放下的奶茶。也许纪东行说得对,那杯茶出现在这里太格格不入,也会甜得腻坏了他的胃口。“姑姑,我有事跟你说……”程西想从姑姑给她买的公寓里搬出来,下半年她们开始找实习单位,程西说好了和唐唐一起合租房子。“那就和同学一起住公寓啊。”姑姑的黑色半身裙很知性婉约,她一只手闲抄在裙侧的口袋里。“我只是想证明看看,凭我个人力量,会不会饿死。”“所以,你二十岁的生日愿望是想独立、自由?”程西暗忖了会儿,勉强应承,算是吧。“其实不用证明也知道,不会饿死的,只是活着的方式比较难。”姑姑径直往前走,酒店廊道外开着蓝白色的绣球花,四下也有鲜切花的百合香气,静谧沁凉,姑姑高跟鞋走得很轻盈,一段距离后回头看程西,“我是不是提前进入了女大不中留的怨念中了,西西,我这次回来,明显觉得你心事重了些,大概你真得长大了,也到了进社会成大人的阶段了,”“其实不想答应你的,不想我的女儿活在为钱发愁的生计里。可是,你算准了我会答应你,正如咱们第一次会面,我算准了,你会愿意跟我走一样。”第02章 程西当年进程家没半个月,就被老师要求请家长了,理由是她抠破了一个女同学的脸。姑姑见完老师,回到程家,一屋子人等着她们吃晚饭,姑姑不予理会,只问程西为什么要和人家打架。没人回答姑姑,程西站在玄关门口,固执地不肯换鞋。“打架总有个缘由吧……”“你不喜欢我可以送我回去。”程西头也不抬地打断姑姑的话。她已经八岁了,很多人情世故早已了然于心,她厌恶了那种小心翼翼,也过了卖乖讨巧的年纪。“我此刻是很不喜欢你,我也不会称你心意送你回去。”姑姑命令她换鞋,再次换来她的耳旁风,姑姑索性拎着她直接上了楼。郭颂心瞧小姑子一脸的顶真,忙帮着劝,“阿殊,你别这样,会吓着孩子的。”“无妨,算是大家切磋一下脾气吧。”姑姑拉着程西进了楼上的书房,二人就这么静默无语地一立一站。姑姑说,她陪着程西饿着,不说打人的情由,她们母女就这么枯坐着。*程殊二十八岁,又是幺女,程家上下都盼望着她能嫁个如意人家,偏偏程大小姐,双手一摊,如意人家,何处?她每天忙自己的工作坊,日夜不分,还要分|身出来应付家里安排的相亲。程殊问老父亲,他们逼着她成婚的目的是什么?是什么,女人嫁人生子才是本份。嫁人,生子,这是个循序的因果题。可惜程殊志不在此。换句话说,她还没遇到能让她不管不顾委身于他的男人。父亲问她,这辈子都遇不到了,就不嫁人了?不嫁。老了以后,就自己爬进棺材里?父亲的话,还真是不中听,不过也不是没道理。父辈有着根深蒂固的子子孙孙的概念,这种观念里,女人本身就是从属品,从一个家到另一个家。盛夏之初,程殊陪着几个好友去郊外散心,其中一个是慈善义工,他领着程殊他们来到一家孤儿院,变相地找他们化缘。程殊祖上算不上富贵,可是父亲的一双手艺,加上大哥的银行工作,家里也是吃穿用度不愁,在此之前,她对孤儿院的理解只停留在文字层面的冷酷。可是眼下瞧见的,却是另一番疾苦。每一个孩子眼波里都是怯生生的,与其说是孩子,更像一只只流连失所的小畜生,很多孩子多多少少有些残缺,或许这就是被遗弃的初衷。他们进来之前,几个男士还插科打诨,现在也都换了个神色,戚戚然。义工朋友一副众生疾苦的老僧模样,劝诸君善心扶助,“程殊,尤其是你啊,你认识那么多富贵有钱的小姐、太太,多找她们募捐募捐啊,善心有善报的。”“本来还想说,你今天形象光辉了多。可这神神叨叨的理论,还有着欺人宰客的嘴脸,想给你拔高了都难。”程殊睨朋友,转身往后院去了,那间活动室里的孩子太多了,气味也不太好闻,她寻出来透透气。后院是个自给自足的园地,三分地见方的空间,炎炎灼日之下,瓜果蔬菜都脱水的没精神,程殊拿丝帕扇风,等缓了几口气,不打算逗留脚下了,原路折回去时,却发现木头廊道尽头坐了个小女孩。对方捧着本书,光脚屈膝坐在廊檐下,见程殊走近,只抬头瞥了眼,目光重新回到自己的书上。“你也是这里的孩子?”对方不答话。“下次穿裙子不要这么坐,内裤会被人瞧见的。”程殊见小丫头还挺有脾气的,存心逗逗她。果然,小妮子紅了紅脸,放下了双腿,并掖掖裙角,却始终不说话。程殊想到刚才在前面园长说很多孩子有先天残疾,当下就存疑,会不会这小丫头不会说话,可是她分明听得见程殊的话。小丫头穿着件最普通的圆领连衣裙,裙色本身应该是姜黄色的,大概洗得次数多了,有些掉色发白,可是架不住衣服的小主子生得俊俏,尤其是沉默不语地坐着,太过乖巧玲珑。裙下的一双腿,因着夏天露在外面的缘故,被蚊子咬了很多包,痒得很吧,小女孩一直不着痕迹地在抓。程殊从包里找出驱蚊水,给她涂,对方先是有些闪躲,程殊勒令的样子很严肃,“别动,我这个驱蚊效果很好的,不信你试试,一抹就不痒了,而且绝对没蚊子叮你了。”给对方抹伤口的时候,程殊瞧着一双纤瘦见骨的腿,不禁有些心头发酸,“以后再痒都不能随便抓,抓破了,就会留疤,长大后穿裙子就不漂亮了。”程殊是半跪着的,迎脸就看到了小丫头垂眸不语地望着她,一双不染风尘的眼里,满是星辰。“你几岁了?”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