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着拉过无容,把无容的头发打散,自己执起梳子,轻轻梳理一头的秀发。毕竟不是当年,偶尔可以看到根根白发,他当做看不见,巧手给无容盘了新娘装饰,插上那根青色发簪。无容看着他,抿着唇的笑:“到底是练出来了,当年可折腾的我掉了好多头发,偏偏还不认输,折腾两个时辰才凑合凑合盘出来。”“还不是你!”李世民忍着笑意骂了一句,执起眉笔,给无容描眉,“只要是估量着我没事,就拉着我给你描眉梳头,这么多年了,再蠢笨的人,也该能给你好好画一次妆了。”无容长叹一声:“本是想穿着皇后冠带给你告别的,却实在是太沉了,说不好话没说完呢,自己先累死了。王妃和国夫人的冠带都不适合,所以呀,就想到了当年嫁人的时候这一身,看来这么多年,即便是有了七个孩子,身体也还凑合,不至于胖的穿不进去。不过这么一通折腾……估摸着也……”李世民刻意忽略了无容口中的“告别”,只温柔的给她描完了眉毛,才与她相对而坐:“说,今晚想怎么玩?”无容想了想,道:“妾身还是把想说的该说的都给陛下说清楚,如何?”李世民点头。“房玄龄是个好臣子,从来也都是个谨慎的人,难得的满腹才华,若是没什么错处,就不要责罚他了。可好?”“依你。”“长孙家得陛下眷顾甚多,但我这些年还是担心外戚乱政,也希望陛下少用我哥哥,给长孙家一个子孙保全。可好?”“依你。”“我死了之后,不愿意风光大葬,徒费国帑,您既然已经点了昭陵,先把我安安静静的放进去,不要太劳动世人。可好?”“依你。”“孩子们我都打发走了,不希望他们看着我离开,这样我们都会很难受,所以他们不来,你可不能怪罪他们不孝顺,都是好孩子,不要苛责。可好?”“依你……”无容笑着,最后从衣角里面拿出一包药。“你多病,从薛举开始就不让人省心,一开始我还不觉得如何,你死了我会把孩子们带大了再去陪你。但是你做了皇帝之后,我就知道,我不可能把承乾带大再去陪你,不然长孙家很容易就顺杆爬了,那就没办法——如果你死在我前面,我便服药去陪你,让一干老臣子辅佐承乾也出不了什么毛病,出不了什么事情,反倒是长孙家大权独揽危害更大。”她笑着把那药抛远了,含笑看着李世民。“现在用不着啦,我已经快死了,你我就最后放纵一把,遂了我一个心愿,如何?”“你说。”无容看着李世民,在他如今已经有些发福的肚子上做了短暂有力的停留,叹了口气——“本想你穿着当年的喜服再来一次的,看来反正是穿不上了,凑合着过了。”李世民才打算发作,便听无容悠悠道——“当年我嫁给你,却没有洞房花烛夜。我想,我这只怕已经是回光返照了……你得给我补一个,不然我走也走的不安心。”李世民看着无容盛装之下已经隐去了多病的憔悴支离,盛装嫁人的模样,即便已经隔了二十多年,她眼角也有了细纹,却还是依旧的明艳照人,最终笑的酸涩:“依你。”——夫妻俩相对而坐,好好看看对方。李世民看着无容那双光艳灵动的眼睛——那凤眼黑而明亮,清澈的像山间流泉,转目行止之间是无限的温文书香,清雅灵韵,如精致的卷帙,无需翻动,在紫檀案头边,博山香炉侧,将千古传奇,华辞佳句,无声诉说。这么多年,从未有变——他依旧觉得这双眼睛极吸引人。至于其他的部位,他早就看了一辈子,却一直都没有看完,她的光艳灵动,她的美目流转,她的一切的一切,都让他心折,一直至今。无容努力的扮演当年的角色——她在悄然打量着这自己这一生的夫君……已经不是当年的十五岁少年郎君,而是已经握天下大权,一语出则四海动的君主。她和李世民不同,她是从下往上看的。赞叹了薄唇,赞叹了挺拔的鼻梁,然后看到了那双眼睛——像是斑斓人间美景浓缩,都凝华于一人眉宇,瞬间惊艳万里江山。眉微微上挑,精致如羽,然而那些精致绝艳,在浓密长睫悄然一转时,天地间就只剩下那墨玉一样的光辉,再不记得容颜几许。无容觉得有些心动,想要去摸一摸那双眼睛。想到了就做。而刚好,李世民也抬手,想要摸一摸无容那双眼睛。就和镜像一样,两人几乎同时抬手。李世民酸涩一笑——最终情不自禁的,抚摸着无容的眉梢眼角。无容皱眉——这和当年可不一样。“今日累了。”李世民勉强憋出了脸红,却依旧忍不住内心的酸涩,“我们……安歇吧。”无容恩了一声,起身给李世民宽衣。李世民也配合的站起来,开始脱衣服。虽然早就老夫老妻,对彼此的身体没准比自己的都还了解,却因为绝对是最后一次,无容脱衣服的手有些抖,李世民配合的也有些木僵。但是好歹是终于一起只穿着内衣,躺到榻上。无容今年三十五,李世民今年三十七。李世民带了“最后一次”的酸涩和苦楚,翻了个身把无容压到身下。夫妻俩保持这个姿势不过少顷,李世民看着无容盛装之下盛极的容颜,一滴泪水“吧嗒”一声落到无容面颊之上。不等无容自己抬手拭去,李世民的嘴唇已经落下,吸吮了那滴泪珠,又与无容两唇叠加。那滴泪水于两人唇齿之间流转,有些苦,回味却有些甘甜。正如两人并肩携手的一生。——史书记载,贞观十年,皇后崩于立政殿。 作者有话要说:☆、尾声贞观一十一年,这是无容死后的第一个春天。此时九州升平,四海平安。李世民在位十一年,自风雨飘摇之中接下帝位,励精图治之下,盛世太平已可见一斑。勤谨一生的好皇帝,于其皇后去世之后,第一次为了个人私欲,建了这层观——目的?目的不过是能在登上这层观之时,能远望妻子沉眠之昭陵。虽说荒诞,但且不说如今四海升平,百姓富裕,国库充盈,此一个建筑伤不了大唐国运,便是真的如同炀帝在位之时如此横征暴敛,作为一个君王——此等伉俪情深之举,也足以堵住百姓悠悠之口。便是升斗小民仍有悲欢离合,天子与皇后如此鹣鲽情深,岂非万民典范?魏征看着这位因为皇后的死亡而有些憔悴的陛下——不过是便服,因着皇后简朴,连带着整个后宫都不尚奢华,陛下不过夜间上这层观来望一望,自然也无甚必要盛装而来。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