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夹起排骨一口塞进嘴里,恨不得连骨头都一起吞了。 周宴舟没眼看,他替陈西盛了一碗丝瓜虾滑汤,又给自己盛了一碗。 汤喝了一小半,周宴舟放下勺子,毫无征兆地提起:“高考想好考哪儿了吗?” 陈西喝汤的动作一滞,她抬眸不解地看向男人,对方好似随口一说,并没预料的那般想要得到一个答案。 她当然想好考哪儿了,可是她对上男人那双极不真诚的眼睛,忽然不想说实话。t 她很淡定地放下勺子,接着一本正经地撒谎:“不是还有一年多吗?早着呢,我还没想好。” 周宴舟挑眉,眼里闪过一丝意外,似乎没料到陈西会这么模棱两可。 他突然没了胃口,放下碗筷,他善解人意地回复:“慢慢来,不着急。” 好似一个充满气的气球,突然破了一个小口,里头的气体一溜烟地跑光? 陈西那颗小心脏被周宴舟吊得不上不下,她双手贴在膝盖,抬起头颅一动不动地望着对面的男人,破口而出:“你想我考去北京吗?” 这话问得太有针对性,周宴舟这个常年混迹在女人堆里的人竟然不敢轻易答复。 他不着痕迹地避开那双炙热的杏眼,抽出一张纸巾擦掉手指上的油渍,将废弃的纸巾丢在桌上,终于肯正视眼前的小姑娘。 或许是餐厅氛围太和谐,又或许是周宴舟现在心情欠佳,他态度一改往常,语气也变得十分严肃:“陈西,这是你自己的人生,没有人能替你做主。” “我不希望我的三言两语改变你的决定。” 陈西心一沉,她其实没抱任何希望,可真等到男人这般冠冕堂皇地找借口,委婉地拒绝她,她还是有些难受。 只是自尊心作祟,陈西当时只是目不转睛地望着他,然后风轻云淡地说出她的答案:“哦,我知道啊。” “我高考结束想去上海,你觉得fdu怎么样?” 不怎么样。 周宴舟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他皱眉瞧向对面似要跟他作对到底的人,再也没了刚刚的淡定。 他掠过眼前的残羹剩饭,眯着眼,任由探寻的目光在陈西身上逡巡,“你不是想考r大?” 陈西莞尔一笑,将出尔反尔表现得淋漓尽致,她晃动脑袋,一脸无辜道:“我现在不想考r大了,想去上海了呀。” 周宴舟说不清自己现在是什么感受,就觉得胸口闷得慌,偏偏又不能向对面的人发火。 见陈西吃得差不多了,周宴舟丢下一句“我去结账”,便起身离开餐桌,他脚步凌乱,带着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陈西坐在座椅里没动,她手撑着下巴,歪头看着窗外才发现天色已经暗下来。 她看了眼时间,晚上六点半,距离放烟花的时候不到一个小时。 周宴舟结完账没回到餐桌,而是去洗手间抽了根烟。 再出来,陈西还坐在靠窗那桌。 她侧着身,露出半张脸,那双湿漉漉的杏眼里装满了迷茫,好似遇到了什么重大难关,想破脑袋也找不到一个绝佳的解决方案。 周宴舟站在原地插兜看了会儿,一肚子的气突然烟消云散。 他那时候想的是,他跟一个没成年的小屁孩计较什么。 毕竟,这事儿怎么看都是他占便宜。 收拾好情绪,周宴舟大步流星走上前,从善如流地拍了拍陈西的肩头,眼神示意她该走了。 陈西回过神,消化了好几秒才站起身,跟着周宴舟离开餐厅。 钻进电梯,周宴舟手落在楼层按键犹豫不决,他掀掀眼皮,视线落在靠在角落里的陈西,开口询问:“想在房间看,还是下去看?” 周宴舟住的套房位置绝佳,刚好可以看到烟花秀的全貌,按周宴舟的想法,他是决计不会跑下去凑人头。 可他大老远从美国折腾回来,到底是为了陪她,还是选择尊重她的意见。 陈西眨眨眼,在周宴舟的注视已经,脱口而出:“下去看。” 话音刚落,周宴舟就摁了数字「1」,按钮亮起红光那刻,陈西望着眼前身高腿长的男人,鼻子莫名一酸。 下到八楼有几个客人钻进车厢,周宴舟先一步挡在了陈西面前,替她隔绝了被推搡的可能。 陈西被困在角落,入目的是周宴舟挺阔的背影,羽绒服充绒量大,后背很鼓,陈西趁着没人注意,伸出食指轻轻地戳了下羽绒服。 刚戳下一个小洞,很快又被填了回去,陈西乐此不彼,戳了好几次。 周宴舟察觉到陈西的小动作也没管她,由着她乱戳。 滴—— 电梯到达一楼。 客人如洪水般涌出去,留到最后的只剩他俩。 周宴舟看人都走光了才挪动步子,他一走,陈西的视野突然开阔。 刚出电梯就被一股刺骨的穿堂风吹成了大傻子,陈西没扎头发,风扫过来,发丝糊了她一脸。 她下意识缩住脖子,试图将自己藏进羽绒服里。 周宴舟回头瞥见她的狼狈样,好笑地扯了下嘴角。 下一秒,他大步走到她跟前,替她挡了大半的风。 大庭广众下,向来矜贵、倨傲的他竟然弯下腰,扣住她的羽绒服下摆,一点一点地替她拉好拉链,一直拉到领口才松手。 看她冻得鼻尖通红,周宴舟伸手拨开她脸上的头发,替她将羽绒服自带的帽子盖在了她的头上。 陈西彻底傻眼。 等反应过来,周宴舟已经握住她冻僵的手指慢慢走进了人群。 他的手宽大、温暖,在这冬日仿佛有源源不断的热量。 陈西边走边看他,因为身高差的缘故,她只看到他优越的下颚线以及性感的喉结。 西坪人民很爱看烟花秀,不到七点,人民广场便堆满了人。 陈西他们被人群簇拥着挤到了最里层,周宴舟一直护着她,没让她受到碰撞、挤压。 临近八点,陈西一眼看过去,全是乌泱泱的人头。 她有点后悔下来看了,明明可以舒舒服服地坐在沙发里,非要出来挤。 她仰头望向周宴舟,眼里充斥着她自己都不曾察觉的迷恋。 对方误以为她冷,顾不上其他,抬手将她搂进怀里,敞开羽绒服为她取暖。 一时间,陈西忘却了熙熙攘攘的人群,忘却了即将开始的烟花秀,忘却了他俩各方面的差距,只想亲他。 八点整,对面漆黑的夜空突然绽放出绚烂的烟花,人群本就躁动,这一刻更是骚动不已。 周宴舟第一次置身其中,看着对面噼里啪啦炸开的烟花,多少有点新奇。 他还没来得及欣赏就感觉到衣袖被人拽住,周宴舟低下头,疑惑地瞥向怀里的小姑娘,对方做出一个向下的手势,周宴舟迟疑地弯下腰。 下一秒,一个湿热的吻猝不及防地落在周宴舟的下巴。 陈西双手搂住的脖子,踮起脚尖,睁着双眼,颤抖着亲上去。 或许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她眼底的胆怯暴露了她的真实想法。 周宴舟也没想到她这么大胆,他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陈西便松开双手,低声在他耳边呢喃一句:“周宴舟,希望以后的每一年除夕我都在你身边。” 人声鼎沸之际,一个十六岁的少女向一个二十多年的老狐狸暴露了自己的真心。 可惜,世事难料。 承诺跟烟花一样灿烂,但是转瞬即逝。 除夕过后, 周宴舟第二天上午就飞回了北京。 陈西在西坪除了小舅,没有别的亲戚,不需要花大把时间去拜年。 小舅妈家倒是亲戚多, 小舅想叫陈西一起去, 陈西找借口一一拒绝。 初八当天,消失了几天的周宴舟突然给陈西发了个红包。 彼时陈西刚洗完头, 头发湿漉漉地披在肩头, 她还来不及用毛巾擦干便听见一道细微的震动声。 她顾不上头发, 下意识跑到床边, 从枕头底下捞出手机看消息。 腾讯11年推出微信,13年开始普及, 陈西13年的尾声下载了微信, 而微信红包是在14年1月27日刚推出的。 此时距离微信红包功能推出时间不过几天, 周宴舟就给她线上发了拜年红包, 陈西盯着对话框的红包, 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或许是久久没等到陈西领取红包, 周宴舟亲自打电话过来督促她快点领了, 说金额不大, 就图个吉利。 陈西这才收了红包, 金额不多, 刚好两百, 算起来, 这是周宴舟送的礼物中最便宜的, 但是是陈西最喜欢的。 因为他的备注是:小屁孩新年快乐 那时陈西常用的社交软件是□□,并不习惯用微信, 要不是周宴舟,她都不会下载这个软件。 可周宴舟那时起就用微信处理工作, 至于□□,已经成为历史的眼泪。 陈西的联系人里只有周宴舟一个人,她常常翻看他的朋友圈,半年不见他发一次,仿佛这个功能成了摆设。 他很懒,微信昵称就一个字母z,头像也是网上随便挑选了一张风景照换上的。 陈西曾在好几个失眠的夜晚,对着那冷冰冰的头像发呆、胡思乱想。 周宴舟那边的背景似乎很嘈杂,有不少人在说话,有两次喊到周t宴舟的名字,周宴舟举着手机没什么耐心地回复一句:“没见我打电话?” 陈西坐在床上,发尾的水珠滴在手臂凉凉的,她忽视这些,举着手机,专心致志地听着听筒那边传来的动静。 两分钟后,周宴舟走到一个僻静的角落,瞥了眼还在通话中的屏幕,皱着眉问:“怎么不说话?” 陈西脱掉拖鞋,盘腿坐在床上,小声回复:“你不是在忙吗?” 周宴舟轻轻嗯了声,解释:“江迟临时找了个露营地,现在在弄烧烤,待会儿结束泡个温泉。” 说到这,周宴舟停顿片刻,为这几天的消失找了个不靠谱的借口:“这几天一直忙着应酬往来的客人,今天才抽出点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