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舅妈给陈西比了个手势,示意她别出声,让小舅多睡一会儿。 陈西憋着泪意,点了好几下脑袋。 病房里有一张单人沙发,窗台处放了一盆仙人掌,头顶的风扇呼呼吹着,午后的阳光洒在床上,晒得人暖洋洋的。 陈西在床尾站了会儿,蹑手蹑脚地走到床头,站在床边,目光直定定地看着病床上的小舅。 他睡得很不舒服,时不时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眉头就没舒展过。 小舅妈坐了片刻,站起身,小声交代:“我去接你表弟,你看着点。” 陈西无声地点头。 跟小舅妈说完话,陈西眼泪突然不受控制地掉出来。 两行清泪划过脸颊砸在地上,绽放出几朵小水花。 李琴音看到陈西哭,难得伸手抱了抱陈西,小声道:“麻烦你了。” 小舅妈一走,陈西就搬了张塑料凳坐在病床边,双腿并拢,小心翼翼地打量着熟睡中的小舅。 床头上方写着小舅的基本信息,陈西看着信息表才发现小舅今年也就四十来岁。 明明这么年轻,怎么就得了胃癌呢? 陈西不敢细想,她吸了吸鼻子,想要克制住眼泪,却在看到小舅睁眼的那刻,克制不住地哭出声。 她蹭地一下站起来,走到床边,满脸心疼地叫了声,“小舅。” 比起陈西的失态,徐敬千倒是显得十分淡定。 他比李琴音先一步知道检查结果,虽然医生有意隐瞒,但是徐敬千担心妻子承受不了结果,主动请求医生告知结果。 知道是胃癌晚期那刻,徐敬千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他交代完手里的工作,立了份遗嘱,解决完大部分的事儿,这才安心地来医院接受治疗。 其实治不治都一回事儿,人一旦跟癌症沾上边,十有八九没救了。 徐敬千唯一放心不下的是妻子和还未成年的儿子,以及没嫁人的外甥女。 如今看到陈西,徐敬千一脸欣慰道:“西西长大了。” 陈西听到小舅的感慨,眼泪骤然不受控制地掉出眼眶。 徐敬千看了会哭得厉害的陈西,费力地坐起身,指了指手边的位置,示意陈西坐下。 陈西听话地坐下。 徐敬千后背靠着床头,双手搭在小腹,忍着疼痛说:“不要哭,人总有这么一遭,只是早晚的问题。” “你能回家,小舅很高兴。” “这几天小舅躺在医院总是梦到你妈妈,梦里你妈妈怪我没照顾好你,让你一个人跑去那么远上学。” “西西,小舅后来仔细想想,是真对不住你。当初你妈妈把你托付给我,可小舅忙着工作,忙着协调你小舅妈跟你的关系,总是一碗水端不平。” “你当初报志愿的时候填那么远,也有部分原因是因为你小舅妈吧?” “她这人从小就被家里人宠着长大,多少有点娇气,可是心不坏。” “以后我要是走了,你跟她要好好相处。” 陈西哭得稀里哗啦,到最后,她哭得蹲在地上起不来。 徐敬千见她哭得撕心裂肺,含着泪光安慰:“别哭了好不好,小舅心疼。” 陈西听到这话,强忍着眼泪,勉强挤出一个笑脸,表示不会再哭。 小舅妈在医院连轴转了一周,陈西怕她身体熬垮了,提出今晚她陪护。 李琴音没拒绝,拉着儿子离开医院。 半夜小舅被病痛折磨,中途醒了好几次,陈西每次都知道。 怕小舅担心,陈西没敢出声。 好不容易等小舅睡着,陈西轻手轻脚地掀开空调被,穿上鞋子走出病房,一个人走在空荡荡的走廊,拿着手机走到楼梯口,毫不顾忌地坐在消防通道的台阶,想都没想地给周宴舟打了通电话。 周宴舟下午掐着点发过两条微信,询问陈西到没到家,彼时陈西沉浸在痛苦中,哪儿有时间看手机。 如今闲下来,脑子转不动了,她终于想起了周宴舟。 周宴舟凌晨三点接到陈西的电话,还以为在做梦。 他迷迷糊糊地捞起床头柜的手机,摁了接听,闭着眼轻轻询问:“到家了?” 陈西听到周宴舟的声音,鼻子一酸,吸着气点头:“早到了。” 周宴舟察觉到陈西的哭腔,蹭地一下睁开眼,坐起身,打开床头灯,关心地问:“怎么哭了?t” 陈西咬着嘴唇,看着昏暗无人的消防通道,一字一句地说着:“……周宴舟,我下午刚到家就听小舅妈说小舅生病了。” 周宴舟眉头微蹙,下意识询问:“什么病?严重吗?” 刚问完,那头就响起了抽噎声,周宴舟头疼得厉害,恨不得当场买机票飞过去。 哭了一阵儿,陈西短暂地收拾好情绪,一五一十地说:“……胃癌晚期,估计没剩多长时间了。” “我下午问了小舅的主治医生,对方说态度不容乐观。” “周宴舟,我好害怕啊。这感觉跟我十五岁那年,父母去世一模一样。我只有这么一个亲人了。” 周宴舟第一次觉得问题有些棘手,他边安抚陈西的情绪边查最早一班飞西坪的机票。 这个点已经没票了,最早的一班是明天早上六点半。 周宴舟订了机票,看了眼时间,安慰陈西:“别怕,有我在。” “赶紧睡觉,睡好了才有精神照顾病人。” 陈西吸了吸鼻子,六神无主地答应。 周宴舟不放心她,多问了句:“你现在在哪儿?” 陈西不明所以地回答:“医院啊。” “病房里?” “没。” “那在哪儿?” “消防通道。我怕吵醒小舅,出来打的电话。” 周宴舟拧眉,催促:“赶紧回去睡觉,别哭了。” “我明早飞西坪,等我到了再说。” 陈西一愣,下意识问:“你要来吗?” 周宴舟理所当然地回答:“不来看看情况,我不放心你。” 陈西觉浅, 打完电话回到病房,她时不时关注着小舅的身体状况,一晚上几乎没怎么睡。 好不容易捱到第二天早上, 打扫清洁的阿姨提着垃圾桶推门进来, 陈西听到动静,眼皮沉重地睁开眼。 她穿上鞋, 将陪护床的被子折叠好装进衣柜, 进洗手间洗了个冷水脸。 走出来看小舅这会儿还睡着, 陈西嘱咐阿姨小声一点, 别吵醒了病人。 病房太闷,陈西手机没电已经自动关机, 她拿着手机在7楼转了一圈, 最终在护士台找到了能扫码的充电宝。 陈西拜托护士小姐姐帮忙扫一个充电宝, 暂时充上电。 刚开机, 屏幕上方就弹出几条短信。 陈西点开微信看了眼, 除了群消息, 剩下的都是周宴舟发的。 六点十分左右, 他发来短信, 说他已经登机了。 陈西看着短信内容, 眼眶骤然一酸。 她吸了吸鼻子, 强忍着哭意, 走向电梯口, 打算去楼下买两份早餐。 早上的医院就开始忙碌起来, 陈西坐着电梯到一楼大厅,刚出去就被一拨人流挤到边上。 等她反应过来, 电梯门已经阖上了。 医院一大股消毒水的味道,陈西昨晚下午到现在什么都没吃, 胃里空荡荡,闻着空气中的味道,一时间有些反胃。 她强忍着恶心想吐的冲动,快步走出一楼大厅。 直到闻到新鲜的空气,陈西胃里才好受许多。 医院人很多,走到哪儿都是穿着蓝白条纹病服的病人,陈西不忍心多看,匆匆走出医院大门,随便找了一家早餐店钻进去。 她看着菜单点了份鸡汤米线,一份青菜味的小笼包、一杯豆浆,鸡汤米线堂食,剩下的打包。 餐馆不大,最多二十平,这个点也就七点多,却坐了不少看护病人的家属。 每个人脸上或多或少都带着一丝麻木,脸色灰黄,精气神都不太好。 也是,跟医院沾上边,心情哪会好。 老板娘吆喝一声鸡汤米线好了,陈西后知后觉地起身去档口端米线。 碗很烫,汤又装得满,差点洒陈西一身。 老板娘见了,忙不迭地叫住陈西:“妹妹你别动,我给你端。” 陈西松了口气,抬头跟热情的老板娘道了声谢谢。 老板娘将米线端到陈西之前坐的位置,看陈西心不在焉,老板娘关心一句:“没睡好吧。家里谁生病了?” 陈西惊讶地看了眼老板娘,老板娘笑了下,解释:“我在这儿开了十几年的饭馆,你这样的我见多了。” “凡事儿看开点,这日子总得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