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秋天是不是也是这样?她一遍一遍地喊,始终都没有人回应。那一幕只是从秦越脑子里一闪而过,她的心脏就好像被冻透了,无形的冰层趁势裹上来,令她呼吸吃力。秦越却像是感受不到,始终无动于衷地坐着,直到沈见清的身体开始扭动。她浑身是伤,任何一个细微的动作都会让她痛苦难当。秦越心里的荒原有狂风掠过,她浑身震动,伸手覆上沈见清的手背,轻声说:“我在。”一瞬间,沈见清的世界风和日丽,秦越守着她的荒原,站在唯一的暗处。————沈见清醒来是在凌晨四点,帘子里只有她和监控她生命体征的仪器。沈见清平躺着,茫然四顾,迟迟想不起来自己在哪儿,发生了什么。蓦地,耳边响起脚步声,缓慢规律,和存在于沈见清记忆里的某个人如出一辙。沈见清一怔,不可思议地看着声音传来的方向。须臾,帘子被人掀开,秦越熟悉的脸从光的反方向一寸寸清晰起来。沈见清欣喜若狂:“阿越!你怎么在这儿?!”沈见清手一撑就要起来。秦越动作不快,还是在她按住床之前先一步俯身过来,握住她的手腕说:“小心扯到伤口。”……伤口?沈见清定着,记忆回笼,混乱嘈杂的画面一窝蜂似的涌进脑子,然后她就感觉到了疼,脸在一眨眼之间变得苍白。秦越握着她的手也在同一时间无意识加重了的力道,等察觉到,她默不作声地收回视线,收回手,从羽绒服口袋里掏出刚刚找便利店老板热好的牛奶,说:“要不要喝一点?”慕正槐说沈见清是在他们做完实验准备去吃饭时出的事,那她一定还没有吃晚饭。秦越刚才在外面转了很大一圈,去找适合她的食物,可是凌晨四点的街头几乎空无一人,她能想到的只有给她热一盒牛奶。沈见清勉强从疼痛里回神,聚焦的视线落在秦越脸上——目光微垂着,没看她,神色风平浪静,没为她着急。沈见清有个印象,来医院的途中她拼命想清醒过来,好给秦越打个电话,说今晚不视频了,她有事要处理。她怕秦越担心着急。现在秦越就是这副模样,她却反而没有找到一丝如释重负的感觉。隐隐的焦躁在沈见清心里滋生。沈见清凝视着秦越平淡的双眼,片刻,像是忘记了疼一样,撑起身体,笑望着她说:“阿越,你喂我。”秦越“嗯”了一声,取下吸管扎开,送到沈见清嘴边。沈见清透着病气的嘴唇张开,低头靠近。刚碰到,她陡然停下,抬眼看向秦越:“阿越,你先喝一口,剩下的再给我。”和剩饭一样,秦越吃剩的好像才有滋有味。秦越没有任何疑虑地抬起手吸了一口,重新递回到沈见清嘴边,她张口含住。罕见得没有尝到秦越的味道。焦躁发酵,无声地撞击沈见清的胸腔,不过四五秒,她偏头退开说:“不喝了。”秦越没有任何一个字的劝说,转身把牛奶放在柜上。之后是长久的沉默。秦越靠在椅子里,低头看着地面,沈见清坐在床上,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目光从不易察觉的探究到深不见底的漆黑。忽然,沈见清出声,嗓音轻快明亮:“阿越,把我的包拿过来。”秦越微顿,起身取过床尾的包放在沈见清手边。沈见清快速打开,拿出里面的信封递给秦越说:“本来打算回绥州了再给你,现在你既然来了,就提前一会儿吧。阿越,圣诞快乐。”这个信封真的是给她的礼物,是沈见清包里唯一重要的东西。秦越的风平浪静终于在这一刻有了波澜,她装在口袋里的手悄然紧握,目光像风里停不下的树影,摇曳着,漂浮着,很久都没有动作。沈见清胳膊上有伤,手悬空的姿势加重着疼痛,她抖得很厉害,但还是执拗地举着,一双眼紧锁着秦越。过了不知道多久,在沈见清即将拿不住的前几秒,秦越直起身体接住,说:“谢谢。”沈见清的手像是失去控制一样垂下去,嘴唇泛白,冷汗在额角出现,和她再次开口时绽放在眉眼间的笑容形成了复杂割裂的另类美感——脆弱、破碎,又楚楚动人。“打开看看喜不喜欢。”沈见清说。秦越动作缓慢地撕裂驯鹿的身体,从里面拿出来一叠明信片,正面印着她坐在度假区景观椅上看镜头的照片,无一例外,背面……秦越手指用力,捏得指尖发白。沈见清难以支撑的身体微弓着,凌乱长发垂在身前背后:“阿越,度假区那次,院长说是你第一次出去玩,内疚自己没给过你什么好东西,你那时候为了安慰她,和她说以后会去很多地方。我记得你的话。这两年,从北到南,境内境外,我带着你看过很多风景,遇到过很多人,看见的,人人都说我们般配。”“你手上那张是去年在阿马尔菲海岸。”沈见清说。秦越看到背面写着:和我喜欢的女孩子悬崖边的别墅里接吻。“这张是泸沽湖。”——猪槽船上,我靠在喜欢的女孩子肩头。……秦越每翻过一张,沈见清就会紧跟着告诉她那张明信片的寄出地,背后写着不一样的故事。明明每一张都没有风景,她却熟悉得不用任何思考。——我喜欢的女孩子咳嗽的时候,蓝花楹落了一瓣,刚好经过她的鼻尖。——我喜欢的女孩子穿着裙子,在彩虹树下吻我。——我喜欢的女孩子吃了一口嘉云糖,说是草莓的味道。——我喜欢的女孩子很高,但喜欢我牵着她走。——我喜欢的女孩子走路很慢,可我一回头,她永远都在。两年,七个地方。秦越想不到沈见清是怎么从拥挤的工作中挤出了这些时间,她每一次都带着“她”,却好像在谈一场极度孤独的恋爱。这个过程持续满足着她要对她好,要配得上她的愿望,也在用想念不断打磨着她薄弱的心脏,让她越想拥有越害怕失去。“喜欢吗?”她问。秦越低着头,沉默无语,不是她不想说话,她的嘴动不了。新捏的耳洞、钥匙上的草莓、纸上她的名字、手机里她的照片;眼镜、盲杖;为了证明她还在怕,生病的时候假装喝酒;为了缓解周斯勾她脖子带来不安,半夜用那样一种方式刺激身体得到愉悦;为了见她,两头忙碌;为了保住这些明信片,这些故事不要命……重逢之后的事,新的、旧的,一样样砸进秦越脑子里,把困住从前那个秦越的,已经有了无数裂缝的牢笼砸得粉碎。“沈老师,”秦越抬头,一贯没什么情绪的眼底充斥着竭力克制的起伏,像深海才有的波澜,“你还是不知道你对我到底意味着什么。”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