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顶的凉亭外面站着一个人,里面还坐着一个人。外面的那个男人站在树下,背对着亭子。雾蒙蒙的小雨里,他像是在低头抽烟。里面的是个正在看书的男人,坐在亭子最里面。他的后面就是山坡,长满葱郁的植被树木,枝枝叶叶在在细雨微风中摇晃、轻颤。他头坑得很低,简直要贴在书上。陈岩没过多在意。她坐在凉亭最外口,把伞放在腿边,也从包里拿出一本书和一支笔,边吃面包边看,重点地方会标注一下。她从去年开始考公务员,养成了时时刻刻带着书,随时随地能看书的习惯。雨轻轻落着,风缓缓吹着,草木在雨水中散发出淡淡的沁人气味,周遭安谧而清幽。她开始在意凉亭里的男人,是在听到他喉咙里发出的那异于常人的声音后。一种哼叫。断续地,突兀地、节奏均匀的。咖啡离开嘴唇,她忍不住侧目打量他。他头发剪得很短,着一件棉质的蓝色T恤和黑色沙滩裤,脚上是一双深褐色沙滩鞋,四肢健全,与常人无异。但他看书的姿态……有说不出的别扭。整个人弓着背,手臂贴着两侧的身体,腿也并着。书就在手中,他却像是抓不住一样,放在膝上,让脸去靠近书。看见他翻页的动作,陈岩肯定了自己的猜测。这是一名脑瘫,或自闭症患者。工作原因,她接触过这部分人群,对他们的行为举止有一些了解。他像是突然看到了好玩的地方,鼻腔里发出了很大的一声“哼”。不知是发现自己的行为打破了宁静,还是无意识地,他抬头看了下陈岩。陈岩看着他,因小小的悲悯,淡淡笑了下。他又低下了头。“饿了吗?”凉亭外传来一个低缓的声音。陈岩目光微转,撞上凉亭外男人望过来的目光。短暂交会,他的眼神没有在陈岩身上多做停留,重新落在看书的男人身上。男人像是没有听见他的话,继续闷头看书。他扔了手中烟头,踩熄,在亭子外面拍拍看书男人的肩膀,“不要看了,吃饭去吧。”男人没动,他也不催。过了会儿,他又拍拍他的肩膀。看书的男人不情愿地把眼睛从书本上移开,侧过身,口齿含糊:“吃蛋炒饭”。亭子外的男人“嗯”了一声,绕着亭子外沿走到门口的一棵松树旁边,手插在袋里,等他。他穿着黑色T恤衫和灰色休闲长裤,肩头已经被雨水浸成更深重的黑色。亭子里的男人慢慢把书平平整整地装进一只小布袋里,挂到肩上。树旁的男人侧目看了他一眼,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未等他走近,开始往山下走去。看书男人的步子稍微快了一些追上去。随着人影的消失,陈岩心中的几丝好奇也随之消散。目光回到书本,咖啡回到唇边。雨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停的,乌云散开,天空恢复透亮。她的手机响了一下,是一条微信。钱文:人呢?作者有话要说:☆、夜色下午2点,编辑室里人不多。钱文坐着剪片子,陈岩站在旁边,微微俯身。她戴着眼镜,认真看着电脑。陈岩有近300°的近视,平时都戴隐形,眼睛淋雨后有点不舒服,换了一副无边框的透明近视镜。钱文闷闷问:“中午吃的什么?”“去周围转了转,随便吃了点。”“跟我约一点半,我过来一看,人影子都没有。”陈岩低头,若有似无笑了下,“不好意思啊。”注意力又放回画面上。不知道看到什么,陈岩身子朝屏幕探了下,有一小绺头发就晃晃地垂到了钱文眼前。钱文看着面前的这一绺黑色头发,正在闪烁着画面的编辑器,成了模糊的背景。他隐隐能闻到她身上雨水留下的潮湿气味。正有些出神,“哗啦”一声,陈岩身子一动,拉来一把椅子在他旁边坐下。钱文立即看向屏幕。陈岩说:“这段这人话太啰嗦,剪了吧。”钱文没说话,按按鼠标,直接操作。没一会儿功夫,粗剪已完成。搭档一年,他们已默契十足,是台里公认的“金童玉女”,合作过不少好新闻,也拿过一些省市奖项。走廊里传来脚步声。“怎么,就你们在吗?”一阵香风飘然而至,主持人冯贝贝走进来,抬手撩了下刚烫好的头发。“怎么穿成这样?”冯贝贝扫了陈岩一眼。陈岩说,“上午下大雨,办公室就这么一身。”钱文看着冯贝贝笑了下,起身拎起摄像机对陈岩说,“我去还机器了,你们聊。”冯贝贝看一眼他背影,拉出一把椅子坐下,托着腮,意味深长地看着陈岩,唇角微微翘着。半晌,没头没尾说了句:“我看他是没戏。”陈岩看着屏幕,没说话。跟随指尖的动作,鼠标发出细微的咔咔声。冯贝贝单手杵头,坐在旁边玩手机。片刻,陈岩抽空看她一眼,神色淡淡,“来干什么?”她正在手机上玩游戏,头也不抬地说,“路过喽,等下去隔壁配个音,还有10分钟。”“早点去吧,迟了又落下话柄。”“我落下的话柄哪里还差这一个啊。”她声音甜甜软软,任何有负面意味的话从这样的声线里出来,几乎都会变成一种撒娇发嗲。陈岩笑了下。冯贝贝和陈岩同一年进单位,在主持台里一档晚间文化节目。她长相明艳,是人堆里也能出挑的大美女。和其他年轻漂亮的女主持人比,冯贝贝更加开朗活泼,天真浪漫。主持人一般和一线编辑、记者接触不多,只有她,从上到下都打得火热,没有架子。出尽风头,也招了不少非议。时间差不多了,冯贝贝起身,临走时约陈岩晚上逛街。陈岩今天有点累,刚要拒绝,还没开口,冯贝贝正色道:“心情不好,逛完街再陪我喝一点吧。”她空手做出一个饮酒姿势。陈岩和冯贝贝性格截然不同,却很聊得来。冯贝贝是外地人,原本和另一个主持人合住在台里的员工宿舍里,后来有了小矛盾,她搬出去住了。至此之后,她找陈岩的次数也越来越多。陈岩向来在单位和同事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她能感觉到冯贝贝的示好,一开始是生疏而礼貌的回应,但人的感情是不可控的,不知不觉中,她也渐渐和冯贝贝交心。晚上下班的时候很不巧,陈岩被主任拖着谈了半小时的创收问题。她趁主任倒水的时候抽空给冯贝贝发了微信。冯贝贝回说坐车里等她。主任苦口婆心地和陈岩谈到7点半,终于放行。9月的傍晚,空气中有些湿热,小朦虫疲倦地围着路灯的光晕打转。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