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台的人看见陈岩进来笑了笑,低声说,“在里面收拾着呢。”“好,谢谢。”阅览室里只有一个老年人坐在窗口的位置坑头看报纸,陈岩走过去,他朝她看看。空气里是沉郁的书本气味,从一排排书架旁走过,她看到了最里面蹲在地上的孙飞。等走近了,孙飞才抬头看看她,没有说话,又低下头把身旁的一摞书按照名录放到指定位置。对他而言,这项工作是有一定难度的,但是馆长说孙飞现在做得越来越好了。陈岩看着他认真耐心的样子,没有打岔,反身背靠到书架上,望向窗外。外面的天空放晴了,阴云散开,一片阳光照进来,落在窗台上,细小的尘灰静静飞舞。半小时后,孙飞都收拾好了,他们在旁边的书桌旁坐下。陈岩从包里拿出随身携带的保温杯,倒满一小杯盖给他。“有点烫……”他渴了,喝的急,被烫了一下,改为轻抿一小口。陈岩淡淡笑了下。孙飞双手捧着杯盖子,一小口一小口啜着水。陈岩就这么拄着头,淡淡看着他。其实他们兄弟俩的五官是很像的,如果孙飞是这个正常人,他现在会坐在这里悠闲地喝着水么?一定急疯了吧。空荡的阅览室,安静的阳光,老旧的书香味,陈岩忽然就犯困了。她把上半身伏下来,头枕到交叠的双臂上,“我休息会儿,等会带你去吃饭。”孙飞双眼滴溜溜看着她,看见她闭上了眼睛。他双手轻轻在桌上放下杯盖,没发出一点声音。中午他们在附近的沙县小吃店里点了三两饺子、两碗牛肉粉丝。店里人不多,没暖气,没人脱外套。陈岩吃了几口粉丝,一抬头,看见几滴醋正顺着孙飞嘴角、下巴往棉衣上坠,眉一皱,扯了截卷纸就去接那醋汁。电话在包里震起来。“头低下来一点吃,不要弄身上。”陈岩把电话放耳朵边,注意力还在孙飞身上。话筒那边的人声有些激动,陈岩听了两句,脸色骤变。孙飞没有很听话,还是把醋滴到了身上,可她看着在他胸前化开的那个墨点,已然懵了。后厨里冒出的阵阵白烟将把店内熏暖了,所有食物的香气生动地往鼻子窜着,两个外地人正说着她听不懂的方言,却那样顺耳。陈岩麻木地重复了几句谢谢,那边挂了线。她握着手机,把孙飞面前剩下的半碗牛肉粉丝挪到旁边,把饺子推他面前,“那个不吃了,把饺子吃了,吃饱送你上班。”孙飞看看她,微微歪了一下头,听话地继续吃饺子。安置好孙飞,她打车去了孙鹏家。侯律师在电话里激动地说,他中午正在公安那边了解情况,突然说可以办取保候审了。他怕情况有变,没来得及通知陈岩,当即就垫钱给孙鹏办了。他给她打电话的时候,孙鹏和他刚上马路。侯律师让他和她说话,他在电话里和只她说了一句,就把手机还了回去。他说,“好好上班,我到家了给你电话。”她还怎么好好上班?他刚出来,连家里的钥匙都没有。急匆匆地上楼,钥匙刚□□锁孔,门却开了。门里露出了强子的笑脸。他赶紧迎她进来,“我就知道你要来。”陈岩看见他第一反应是愣了下,转瞬也笑了,“他人呢?”“洗澡呢,去店里跟我拿钥匙,我就一起来了。”强子看看陈岩,“既然你来了,我就先走了,店里也没人看着。”“好。”强子临走时又低声嘱咐了句,“嫂子,你给他做点吃的,估计中饭没吃呢,让他在店里吃,非急着回来。”陈岩点点头,“放心,你路上小心点。”强子笑笑,把外套拉链一直拉到头,“我晚上再来。”打开冰箱,面条吃完了,里面还剩一棵大白菜,两个西红柿,一点昨晚的剩饭,一根香肠。陈岩把东西拿到厨房,想了想,决定做个蛋炒饭、烧个大白菜香肠片。孙鹏洗完澡出来,强子不在了,桌上是陈岩的包,椅子上是她的灰色大衣和藏青色围巾。厨房传来一阵热油的响声,他循着声音走过去。她扎着马尾,背对着他,不知道在锅里炒着什么,一旁的灶台上还煮着一锅东西。冬日的正午照进来的一片阳光透过玻璃,折在地上和墙上,她的后背随着动作,有时在光里,有时在光外。过了会儿,他闻出了蛋炒饭的味道。忽然,她挥着锅铲的胳膊不动了,刚下锅的隔夜饭在油锅里滋滋跳动着。停顿了下,她慢慢转过头来。他们静静的四目交对。沉默里,孙鹏淡淡笑了下,“下午不上班?”“请假了。”想说的太多,忽然之间,都堵在了喉咙口,不知道从何说起。油锅还在响,陈岩说,“出去吧,已经好了。”回身在锅里翻炒几下,关火装盘。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陈岩觉得孙鹏瘦了一些,脸上的轮廓更分明了,头发好像也长长了一点,刚洗完澡,湿漉漉的,卷着白色的雾气。他大口吃着饭,低下来的脖子也是湿的,几滴水珠从鬓角处缓缓滚下来,她看见了,用手指帮他揩去。他头也不抬地捉住她的手,手心相贴,十指交扣,握得密不透风了才放到腿面上。他就这么一边握着她的手,一边默默把饭吃完了。吃完了饭,他们一起和衣躺在他的小床上。窗帘拉着,室内有小小的昏暗。陈岩头靠着他的肩,他一手搂着她,一手紧握着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前。“没受欺负吧?”“没有,我这样的个头,没人会来找事做。”“这次取保候审之后,可能还是要想些办法。”“嗯。我自己来。”他不想和她说谢谢之类的话,凡是能说出口的东西,都太轻了。他低下头,看着她眼中的倦意,吻了一下她的额头,“下午不上班没事吧?”“请好假了,不要紧。”“那睡会吧,睡醒了再说说话,5点一起去接孙飞。”陈岩无声笑了下,“他一定开心得不像话。前几天刚闹了一场脾气,我们已经快治不住他了。”“你呢?”“什么?”“开心么?”她身体挪动了一下,额头抵住他厚实的肩,闷声问,“你觉得呢?”周围陷入一片安静。他粗厚的手掌摸了摸她的头,侧身抱住她,在她被黑发掩埋的脸上找到她的唇,轻轻地、温柔地吻住。吻着吻着,正动情的时候,嘴唇却抖得尝到了一丝咸味。他捧着她的脸和她分开一点,看清她脸上湿湿的泪迹。“对不起……”孙鹏声音暗哑。陈岩闭着眼睛,轻微摇了摇头。明明是开心,眼泪却突然来了,带出那些刻意淡化掉的委屈。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