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船租一个小时30元。付了钱,孙鹏先上去,在小小的船舱中他转过身,朝她伸出手。她迟疑了一下,把手交给他。船身晃了一下,他拉着她的手,把她接进来。踩了几下脚踏,船儿悠悠荡荡朝着水面中央飘了过去。船随水动,他们各自看着风景,没有说话。不一会儿,湖中央一座小小的绿岛跟着水流一起渐渐远去了。夹着阳光的风迎面吹来,和湖面的光一起,忽隐忽现地漾在他们脸上。孙鹏转脸看向陈岩,她的目光正对着遥远的湖岸。船篷下,她的眼睫、唇角闪烁着点滴微光。一阵风来,她微微眯起眼,衣领翻飞了一下又回覆原位,就如同那几缕轻柔的发丝,刮过她的脸侧,又轻轻垂落。四月的清晨,这一刻,她成了这阵清风的化身。拂过一个男人的心间,留下无法触摸的芬芳,却终将消失,令他永生难忘。“好像要变天了……”从公园里出来,陈岩抬头。城市上空,云层正越来越低。下午原本的计划是要去一个名人故居,吃完了中饭,他们在附近的老街耽误了会儿,天上果然下起了雨。春雨细密,看着不大,但一小会儿就能把人淋得半湿。突然袭来的雨令街上的行人、车辆都变得影绰起来,交通不便,也没了兴致,他们没有再去别的景点,辗转回到酒店,各自回了房间。6点不到的时候,孙鹏给陈岩打去电话,问她想吃什么,他去买。背景音很吵,她语气自然,说自己已经在外面了。他没有再说什么,挂了电话。电视里放着当地的新闻,孙鹏躺在床上,茫然看着。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雨声越来越大,一道春雷轰然响起,他起身走到了窗边。望着铺天盖地的灰色的雨,他心头腾起一股冲动,他很想冲出去,把她找回来。可找回来了,又能怎么样?拉开窗,风雨扑面而来。他点起一根烟,抽了几口后,双手俯撑在了湿漉的窗沿上。很快,他的发、指尖的烟都被雨水打湿了。风鼓着窗帘布,身后,门铃骤然响起。门外,浑身湿透的陈岩看着他,放肆的水珠顺着她凌乱的发缓缓滴落。手还停留在门把手上,孙鹏大脑麻痹了一秒,动作近乎粗暴拽她进来。她一把甩开他的手,声音里带着从所未有的力度。“我有话问你。”孙鹏定住神,压制住心头因她不自爱而产生的愤怒,“好,你说。”“你要不要我等?”霎时间,空中再次轰起一阵闷雷,雨水噼里啪啦落下,用力洗刷着茫茫天地。她的话语、她的眼神是伴着雷鸣的闪电,震慑着他的心魂。他的呼吸停住了,眼里是很深的痛苦。“岩岩,我不要你等,我要你过得好。”分不清自己脸上是雨还是泪,陈岩上前,眼睫隔着水雾,朦胧看着他,颤抖着低声问,“那你为什么要来?”没有语言,只有一个坚实的胸膛,他用力抱住她,门“砰”地一声阖上。她靠在门上,他铁一样的身体压着她。他用力亲她的唇,进入她温热的口腔,找她的舌。手下的肌肤这样冰冷,他托着她纤柔的下颚啃噬她的脖颈,胸口,用双手、用舌头、用一切抹去她身上湿腻的雨。她抱着他的头、后背,像一株植物缠绕住他坚实的身体,疯狂回吻。她在餐厅挂完他的电话,望着雾气腾腾的餐馆,为自己设下了一个荒诞的赌注。如果五分钟内能进来三个人,就回去找他。随后,她坐了十分钟,那道玻璃门只被推开了一次。走出餐厅的时候,她没有撑开伞。走了一会儿,雨水就遮住了她的双眼。雨中,她的步伐越来越快,直至变为奔跑。在暴雨中不顾一切向他奔来的时刻,她感受到了最确切的幸福。下雨,那就一直下吧。坎坷,那就全部来吧。别对她说将来,她不要为了看不见的将来,在此刻就开始悔恨。是谁妄图左右她脚下的路,将她引向俗世欲壑?此刻,她在这个正直而坦荡的男人的怀中,感觉所有的幸福与快乐都拥有了坚实的载体,粗糙的质感。它们爬行在她的皮肤上,停驻在她的肉体上,他的吻,他的呼吸他的手,都如同熊熊的烈火,柔暖地填充着她最幽深最遥远的身之所在,心之所在。窗外,雨仍然下着。细密的春雨落入湖泊,荡起千万层涟漪,如时光没入漫长的人生,一刻即为永恒。半月后,孙鹏的店以22万的价钱转让了。强子又从朋友处凑了7万,孙鹏拿了13万给他,让他和孔珍还了债。孔珍在一个小姐妹的介绍下,去了另一个城市打工。临走的时候,她请这两个男人吃了一顿饭,最后只留下了一句话,她一定会还钱。人群嘈杂的火车站里,因为孙飞是特殊人群,工作人员破例让陈岩送到了最里面。周围的旅客手里拖着大大小小的行李箱,都在候车。强子领着孙飞站在旁边,等孙鹏和陈岩告别。陈岩看着他,只觉得该说的都说过了,不知道再说些什么好。从这里乘坐动车到S市,不过7个小时。这样想着,离别似乎并没有想象中伤感。她轻声嘱咐了他两句,不一会儿,火车进站,喇叭里响起了播音员字正腔圆的声音。车上有人拖着行李慢慢下来,旁边的旅客开始等着上车。陈岩望过去,刚刚还平稳的心跳,忽然就快了起来。“你走吧,有什么事就和我打电话,不要拼命省钱,也不要着急,对了,多看着孙飞一点,能不锁就不要锁他……”她说了一串后,忽然停下,“你有什么要和我说的么?”人流不断向车上涌去,孙鹏抿了下唇角,轻轻抱住她。她的头发上有清新的香味,他的嘴唇贴在她耳边:“照顾好自己,嗯?”她沉默着点头。人上的差不多了,强子拎着行李在上车口看着他们,没有催促。孙鹏松开她的时候,把一个冰凉的东西塞入了她的手心。她低头看。是一枚钻石戒指。“没什么其他意思,没给你买过什么东西,看见就买了。”陈岩淡淡看着他。他抬手轻抚了下她的发,拇指在她的面庞上逗留了一下,收回手,“走了,到那边再给你电话。”站台边,她看着他和孙飞、强子一起拎着行李上车,不一会儿,火车准点出发,快速驶离了车站。车一走,刚刚还满满当当的站台,瞬间就落寞了下来。一旁,工作人员拿着簸箕和扫帚清扫着站台。半晌,陈岩举起那戒指看了看,轻轻呼吸了一下,把它放入了衣服口袋。多少年来,她始终活在一种深深的恐惧中,对失去的恐惧,对得到的恐惧。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