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怔住了。少年的黑发凌乱地散开,丝丝缕缕如同纠缠的小蛇躺在床铺上,细长的发丝有几根落到了他白净的脖颈处,好似即将处以绞刑的绳索,紧贴着青色的大动脉。黑与白的色差分明,竟造就了几分易碎的美感。电风扇疲倦而枯燥地转动着,带起的风撩动他的额发,少年双目闭合,眉头却微微蹙起,眼睫轻颤,不安的神情像是陷入了某个噩梦,难以挣脱。是睡着的夏油杰。不见平日的淡然温雅,偶尔流露出一点恶趣味的狐狸气质,在睡着之后,他才露出了符合这个年纪的一面。安静的,平和的,青涩的……像是未熟透的果实。早纪忽然咽了下唾沫,莫名有点口干舌燥。她试探地推了推夏油杰的窗户,惊觉他竟然连锁都没上,这种粗心大意在他身上太难得见了。夏油杰睡得很沉,哪怕早纪在爬进窗户的过程中故意弄出了一点声音,他都没有丝毫惊醒的迹象。炎夏的风太燥热了。拂过早纪的羽织,直吹进她的心头,连血液的温度都升高了,她热得胡乱擦拭着脸颊,抹去不存在的汗水,脸部灼烧一片晚霞,呈现出不正常的红色。真热。早纪腹诽着,这么热的天,他不开空调竟然还睡得下去。她走近几步,趴在床头,细细端详着他的五官,鼻息喷洒在对方的脸上,惹得他眼睫忽而扇动了一下,然后难受地转过了头。早纪:“……”她有点想笑。心里宁静如水,她暂且没有把人喊醒的打算,就这么看着他的睡颜,估算着这个人要多久才能察觉到房间里多了一个人。这样的警觉意识……唉,生活在和平年代真的太好啦。或许是他们之间那失灵时不灵的心电感应起了作用。早纪的唇角刚刚漫出笑意,床铺上的夏油杰就恍惚着睁开双眼,意识尚未回归,空白一片的大脑中,首先传入了视网膜中的她的脸庞。夏油杰:“……?”眼前朦胧如大雾渺渺,他一时间竟分不清真实和虚幻。可能是脑部神经还没有搭上正确的轨道,在看到队服装扮的早纪时,他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无奈地笑了笑,拉过她的手,用额头抵上对方的手心。“怎么又梦到你了啊……”慵懒,倦怠,还带着一点点亲昵的埋怨。早纪猛地颤了一下。等一下,你有点不对劲?!“你,你先等等……杰!”被夏油杰抵着的那块皮肤,烫得吓人,早纪慌乱地甩开,抬头就对上了夏油杰茫然的眼神。脑子不清醒的夏油杰和平日简直判若两人,自顾自地认为他仍旧身处梦境,于是毫无防备地将最真实的一面悉数袒露。他看着早纪,不解她为何要后退,眼神里尽是迷茫,无辜得像是被人握在手心的某种小动物。早纪打了个停的手势:“你别过来!你还认得我是谁吗?”“早纪?”夏油杰盯着她,身子稍稍前倾,宽大轻薄的睡衣随他的动作倾斜滑落,大片锁骨暴露在空气中。他当然认得她:“早纪,你怎么了?”“……”早纪冷静地思索了一番,突兀地朝夏油杰伸出一只拳头,然后五指摊开,掌心朝上。下一秒,黑毛狐狸的爪子毫不犹豫地搭了上来。两人平静地对视两秒钟。早纪心想:完了,这孩子怕不是自闭傻了。“早纪很少过来看我呢。”夏油杰轻声说道,也不知他说的这个‘早纪’,是邻家妹妹还是纸片人老婆,“能再次梦到你,我很高兴。”“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看到了早纪的过去……”“我很难过。”他的声音愈来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若非早纪耳力过人,还真听不到他的话。他闷闷地说道,“……我很难过,没办法帮到早纪……”后半截话咽回了肚子里。他听到一声轻飘飘的叹息,然后整个人忽而陷入了一个棉花般轻软的怀抱。“你再给我仔细看看,你面前的是什么人?”“还做梦呢?”静——夏油杰那仿佛被覆盖了一层迷雾的眼眸,忽地破开了一个缺口,短暂的呆滞后,漏进几缕阳光。可喜可贺,脑部神经终于成功对接,重启几次后CPU开始工作。“……诶?”手上传来的布料的触感,垂在脸侧的头发是干燥的,摩挲着脸颊带来微的麻痒,那近在耳侧的嗓音,再熟悉、也再真实不过。夏油杰有点呆:“不、不是梦?”早纪拍了一下他的脑壳:“不然呢?你看清楚了没?”夏油杰:“……”看清楚了。眼前没有纸片人老婆,然而不同的世界,同一个灵魂。比之少女模样的远山早纪,脸孔更加稚气的女孩,双目莹莹有光,羽织如同翅翼披散在肩,漆黑的鬼杀队队服略微褪色,遮不住一身英姿飒爽的女剑士气质。是伏黑早纪,鬼杀队ver。夏油杰僵住了,下意识地倒吸了一口凉气。“早纪,你……”不能怪他上来就认错了,这一身鬼杀队装扮,谁会以为这是现实世界?这根本就是,梦里才会出现的场景。“嘘——你听。”早纪索性一把将他推到了床头,他们之间的距离愈发逼仄,她以近乎不容反抗的姿态,把夏油杰的头按在了自己的脖颈,让他的耳朵贴着她的动脉。羽织合拢,遮住了阳光,视野大片暗色,只剩下了那规律而有力的脉搏。“听到了吗?”“我还活着啊。”早纪的声音温柔空灵,像从云端传来,含着奇异的、安抚人心的力量。“呼吸在继续,脉搏在跳动,血液在流淌……这些,都是我——都是‘早纪’这个人活着的证明。”“‘早纪’是个很幸福的人,她获得了难能可贵的亲情,结交了一群真心相待的朋友,留下了越来越多的羁绊。”“她的生命是由这些人组成的。包括你,夏油杰。”“你在‘早纪’的生命构成中,是最为重要的那一部分啊。”身体慢慢软下,顺从地躺在床垫上,夏油杰注视着上方的女孩,嘴唇嗫嚅出梦呓般的言语:“早纪。”“嗯?”“你还疼吗?”“早就不疼啦。”“还难受吗?”“已经不难受了。”早纪笑得眉眼弯成了月牙:“我被你们保护得很好,不信你可以检查一下?这是属于你的成果哦。”他曾为了百年前那个牺牲的少女而心生悲哀,感到无可挽回的无力。然后这个女孩不请自来地闯入了他的房间,叩着他的心灵告诉他,她的未来早就由他们摹绘上缤纷的色彩。她说,这是属于他们的成果。……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