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终于站了起来,直视着父亲道:“但这个身份,是我从出生起就有的,从来就不是我的自愿选择。”方索寥道:“自愿选择?难道你如今自愿的选择就是替危门做事?就是为了危门那个小丫头,背叛你爹爹?”方索寥已有很多年没像今日这般生气过,他此刻是强忍着才没有发大火。方灵轻的神情反而很轻松,但语气越发庄重,道:“我知道爹爹一直疼我爱我,您是这世上对我最好的人之一,我永远不会为了任何人伤害您。可是,我除了您的女儿,还是一个活生生的独立的人,我如今的想法已经和您不同,我不愿再像以前那样为非作恶,所以……我自然没有办法再和您走同一条路。”这番话,她说得太郑重。方索寥见她表情如此认真,不禁一震,当下明白了她今日的一言一行都绝不是胡闹,而是深思熟虑过后的决心。方索寥紧皱双眉,沉声道:“那你想走什么路?是你娘常说的侠道吗?”这也是方索寥想不明白的问题。他的妻子什么都好,只是性子过于软弱,在造极峰这么多年还常常讲什么仁心仁德,什么侠义之道,甚至还有什么作恶多端之人迟早会遭天谴之类的笑话,但他知道女儿虽然自幼就听这些话,其实心里并不怎么信服,如何这次出了一趟远门就改变了这么多?方灵轻偏过头,似是专注地想了一想,才摇摇头道:“我娘说的话,我从来不觉得全对,但爹爹你说的话,我如今觉得更有错。我究竟要走什么路……我现下还未能完全想明白,总之我想要先试着走一走。”方索寥冷笑道:“这世上哪有什么是非对错?你在造极峰这么多年难道还不明白,江湖本就是弱肉强食,胜者为王之地,只要你的实力够强,你想做什么事,想杀什么人,谁又能奈你何?寇高飞对你而言不算自己人,好,你既然已经杀了他,那也就杀了。可危兴对你来说,算是自己人吗?刚刚在巷子里你救的那人,算是自己人吗?”方灵轻毫不迟疑地道:“不算,但我若是亲眼看见他们死在我面前,我会难过。”听到“难过”两个字,方索寥甚是震惊地看着她。方灵轻接着淡淡一笑,道:“我也想不通这是为什么,或许……或许是以前我还不知道是非对错,所以我做了错事,我心中也不会起波澜,但现在我终于明白了对错,我还怎么能继续错下去?”方索寥不再说话了。他负着手,仿佛是平静了下来,然而双目中正蕴藏着惊涛骇浪,仍然将方灵轻注视,心中忽然闪过一念。江湖传言总把魔教说得诡异非常,什么有的没的稀奇古怪的邪功,好像都是从魔教里传出来的。譬如说,魔教中人极擅迷魂术,能迷人心智,就是这类谣言之一。其实只有造极峰中人自己知道,他们造极峰的成员只不过是与正道人士对立而已,但练的武功本质上和正道的武功没有太大区别,他们又不是妖魔鬼怪,哪里会那种迷魂妖法?然而此时此刻,方索寥竟突然在心中想,真正会迷魂术的恐怕是侠道盟才对吧?至少侠道盟危门的危兰怕不是就会这种迷魂术。方索寥气得笑了,道:“你现在还不太清醒,先跟爹爹回造极峰吧,到时候我再和你细谈。”言罢,转身就走,出了门。方灵轻不悦道:“爹,你怎么能——”话未说完,蓦地一停。从前她若因为什么事而不高兴了,跟父亲闹起脾气来,只要皱皱眉,抱怨几句,再或者少吃一顿饭,父亲通常都会主动来哄她,答应她的任何要求。可是这一次的情况与众不同。她说什么恐怕都是没用的。还不如保存些体力,慢慢想办法。她又坐了下来,趴在桌上,与面前的小蛇四目相对。方索寥出门之后,挥手召来一名属下,向他吩咐道:“你去瞧瞧如今城里的情况。”要想回造极峰,就须得先出城。方索寥估摸着这会儿危蕴尘应该已将城门封锁,要出去不是那么容易,那么探查一下城中情况自然是最要紧之事。那人当即领命而去。他是放下了他的佩刀,才走出了宅院大门,又身着一袭褐色布衣,怎么看怎么像是一名普普通通老百姓,刚刚走到巷口,正要混入人群之中,忽有一名女子不知从何处来到他的身边,步伐从容而轻盈,身形快得犹如幻影,显然施展了绝妙的轻功。下一瞬,一把匕首的白光在女子的手中遽然亮起,刹那间就抵上了那人的心口。那人登时大惊道:“你……你是谁?”对方不答反问:“阁下是造极峰屏翳堂的人?”这语音听起来颇为柔和,但不带感情,令人甚为心悸。那人咽了咽唾沫道:“那你是侠道盟的人?”危兰还是不答,算是默认,继续温温和和地问道:“你想活命吗?”那人道:“你想要我做什么?”危兰道:“先告诉我,你们屏翳堂是不是所有人都在前面那座宅子里?还有宅子里目前的情况。”这座宅子的院落不少,目前,方索寥依然守在东院方灵轻住的房间门外。他太清楚自己女儿的本事,即使如今武功内力已都被暂时封住,但只要他一离开,就算留下其他人来看守她,她也定能想出十个百个主意逃出去。所以除非有天大的事,他都必须守在这里。至于云宛遥,此时则住在西园的一间小屋里,与东院相隔有一段距离。方索寥实在不愿让妻子知道女儿如今的古怪想法,自是什么都瞒着她。而她本就素来习惯独处,正坐在椅上,蹙眉望着窗台上的一盆花,也不知看了有多久,蓦地窗户居然一动,几乎是一眨眼的时间,一个人影闪了进来,落在花盆旁站定。云宛遥当即惊呼了一声,还没来得及询问对方是谁,危兰已立刻一边向她拱手行了个礼,一边极其快速地轻声向她解释道:“云夫人,您请放心,在下没有恶意。”房外守卫听到动静,敲了敲门,道:“夫人,出什么事了?”云宛遥犹豫了片刻,见对面的小姑娘似与自己的女儿差不多年纪,长得又漂漂亮亮,一双清目温润,遂道:“没什么,我刚才看见了一只虫子,现在已经不见了。”屏翳堂的众多手下都知道堂主夫人平时最厌恶见到他们,因此既亲耳听到她说无事,当然不会进屋去讨她嫌。危兰这时已拿出侠道盟的令牌,压低声音,介绍起自己的身份:“晚辈乃荆楚危门子弟,单名一个兰字。我也是……方灵轻姑娘的朋友。”云宛遥虽非江湖中人,但在造极峰多年,而造极峰又与侠道盟常有交战,她曾偶然见过一次侠道盟五大派的侠字令牌,与危兰手中令牌完全一致,她自然不会怀疑危兰的身份,却在听到危兰最后一句话时,震惊不已。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