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眠花道:“是什么?”危兰道:“道义。”这两个字让一旁其余的飞廉堂弟子们都讥笑出声,秋眠花闻言却竟然点了点头。“可是,这只是对你而言,灵轻恐怕不会这么想。”秋眠花再道,“她会离开造极峰,只是因为你吧?”危兰道:“你不了解她,她做事一向很有主见。”秋眠花道:“你很了解她?”危兰又笑了,与以往温和的笑意不同,她此时的笑意里甚至有几分明亮的自得,道:“是。”秋眠花道:“你们是完全不一样的人,你就这么确定你真的知道她心里想什么?”危兰沉吟道:“轻轻以前和我说过,这世上任何两个人都不会完全一样,我深以为然。”而当说到此处之时,危兰的笑意却又逐渐收敛,望着明月,微叹一口气,秋眠花只当自己终于将她说动,哪知危兰是忽然想起了别的事——便是因为这个缘故,轻轻才会始终畏惧两个人的情爱。枯井之下,看不见月亮。方灵轻已经燃起了第二枚明月石,与那大夫还有药童谈了不知多久的话,聊了不知多久的话,还给他们露出几招武功——她这会儿施展不出内力,足够漂亮奇诡的招式仍能唬人,果真把他们两人的恐惧忧虑全部打消,对于这位女侠姑娘能将自己救出去一事深信不疑,甚至待方灵轻取下腰间佩囊里的陶埙,吹了一首曲子以后,那孩童似乎已彻底忘记了自己目前的处境,欢喜地鼓起了掌。“它是叫埙吗?原来它这么好听。”他道。方灵轻笑道:“是啊,我也觉得它好听。”药童踌躇了一小会儿,见方灵轻态度始终如此亲和,遂鼓起勇气道:“女侠姐姐,你可不可以把这个送我——”方灵轻直接拒绝道:“不行。”药童愣了愣道:“我还没有说完呢,我可以用我的东西跟你换。”方灵轻笑道:“你有什么东西?”药童想了一想,还真在自己腰间解下一个小袋子,又在袋子里取出数块木板来,全数放在了地面,方灵轻在明月石燃起的光亮中定睛一看,却原来是一套燕几图。“女侠姐姐,我就用这个跟你换好不好?”方灵轻在刹那间恍惚了一下,没有回答。她本一直让自己在这个时候尽量不要去想危兰,免得自己难过,谁料到先是陶埙,再是燕几图,竟都与她和危兰之间的故事有关——两年多前,她与危兰初识,她送给危兰的第一件礼物便是这燕几图。只因当初她听危兰说从未玩过此物,然而她将此物送给危兰之后,她却也始终没寻到机会与危兰一块玩耍。她的神色一下子黯淡了下来。尽管她和危兰认识还不到三年的时间,发生的事却太多太多,总是一接着一桩,让她们没有个闲暇时候。而今她才答应与危兰试着以爱人的关系相处,偏偏又一次被迫分开,如此下去,她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得到她想知道的答案呢?那药童见她半晌,又忍不住唤了她一声。那大夫看不过去了,插话道:“华儿,既然这位姑娘不愿送你,你便不要再强求了。你这燕几图又不是什么宝贝,大街上可是随处可见。”方灵轻笑道:“虽然大街上随处可见,但有人就是没有玩过。”正是因此,当初方灵轻才会惊讶危兰竟不认得此物,直到后来她又回了造极峰,与危兰时常通信的那段时间,彼此在信中聊了不少自己从前的故事,方灵轻才晓得,危兰在侠道盟内的同龄伙伴虽多,可在别的伙伴休闲玩耍之际,身为大师姐的责任感却让她几乎从日出到日落都在苦练武艺。不像方灵轻,自幼不知有过多少珍奇玩物,却偏偏就是没有朋友。在相识以前,她们各自的经历实在是太不相同,方灵轻从前总是想,倘若她们结成更亲密的关系,真的不会兰因絮果?而现如今,她却希望自己的想法是错的。又害怕自己的想法是对的。方灵轻思绪飘远,右手却下意识地摆弄起地上的燕几图,也没多过多久,山水花鸟皆在她手下呈现——真是神奇,就这么几块木板,竟能这般千变万化。她无意中偏头看了一眼,心弦蓦地一动,就此盯着眼前的燕几图,久久没有移动目光。那大夫见状狐疑问道:“姑娘,你又在想什么?”方灵轻喃喃道:“我是在想……这燕几图既有方形,亦有勾股形,在一起才能随手变幻出千万种可能。”那大夫愣了愣,不明所以地道:“呃,是吧。”方灵轻双眸倏地又亮起了光,粲然一笑,旋即又一边摆弄了几下燕几图,一边从自己怀里摸出一卷《六合真经》来。目前她和危兰总共已得到三卷《六合真经》,危兰保管了两卷,她则保管了其中一卷,但凡稍有闲暇,双方便会翻开真经,共同研究修练。而真经里记载的内功,仍有不少她们似懂非懂之处,譬如这“真气翻覆”的法门,极为新奇,令人不解的疑难太多,便一直不敢轻易尝试修练。直到刚刚那一瞬间,方灵轻竟从这燕几图的变幻之中找到了她寻觅已久的答案,重新将真经研读了良久,她又一次盘坐运功,运转真气的方法得以改变,试着打通穴道,便十分顺畅,之前宛若刀割的疼痛感再没有出现。那大夫与药童听她的话,不敢出声打扰,井底阒然寂静,谁也不知此刻的扬州城究竟是怎样的风起云涌。而扬州城外的荒林,危兰在寒风中静默了一会儿,很快会过神来,接着道:“人与人的不同,便如花开千枝,云生万朵,形态总是各异。可是人和它们的差别在于,人是可以说话交流的,我和她相处那么久,谈过那么多话,只要足够用心,我自然可以了解她的想法。至于我们的安危……我确实不希望她受到伤害,秋堂主适才所言‘死无葬身之地’,这是最糟糕的一种结局,却不是唯一的结局。我相信,只要我和轻轻在一起,还能有千万种可能。”秋眠花冷笑道:“你说得真是容易……那我不再劝你。”她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瓶,递给了危兰道:“这是解药,你带聂仲飞走吧。”危兰接过药瓶,道:“这解药本就是你应给的,我便不说多谢了。“旋即走至一旁,扶住聂仲飞的胳膊,发觉他手腕上的伤痕,眉眼露出几分冷冽之意,忽地又问道:“如果不是今晚的变故,你擒住聂仲飞之后,到底想要做什么?”秋眠花笑道:“也没什么,只不过是想他身上的肉一片片割下来,送给聂帮主罢了。”危兰道:“你是想……以此来威胁聂帮主?”秋眠花道:“你猜错了一回,聂阳钧是无情无义之人,他哪里因为他儿子的性命而接受他人的威胁。”危兰想了一想,道:“是,我与聂帮主有几面之缘,虽不是太熟悉,但隐约感觉他应是大公无私之人。今夜若他在扬州,恐怕他宁愿聂仲飞死在你手里,也绝对不会放你生路。其实,若从大局来说,牺牲一个人,换取飞廉堂的覆灭,倒也值得。只可惜……在我看来,不管是什么大局,首先须得尊重的是所有不应该被牺牲、不应该被夺去生命的人。”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