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森然有些恼。这些女生,就是不痛快,有什么也不肯直说,总要男人猜猜猜。伸出双手,猛地将何平拦腰抱起来,大步向外走。何平惊喘一声,然后老老实实地搂住叶森然的脖子。他生气,她伤心,可是,他紧紧地抱着她,她紧紧地搂着他。还是小女孩的朗然,望着哥哥抱着何平走出去的背影,忽然有一点点明白。明白,哥哥眼睛里,那一些她看不懂的东西,也许是爱。叶森然一路平稳驾驶,务求让何平觉得舒适。透过后视镜,他看见何平蜷缩在后座上,闭着眼,脸色苍白,双手一直紧紧捂着小腹。叶森然有生以来,第一次,害怕。害怕后座上苍白羸弱的女孩子,会消失湮灭。他有这样的错觉。他发现他喜欢那个朝气蓬勃七情上面的何平,喜欢那个怒火冲天不管不顾揪起他的衣襟质问的何平,喜欢那个明明气得牙痒痒却拿他莫可奈何的何平……而这样不言不语卧在他汽车后座上的何平,无端地,教他揪心。“还疼吗?要不要去医院?”他始终忍不住,还是问。何平闻言,摇了摇头。“……”叶森然有些无措。隔了一会儿,何平轻声说:“我没事,只是痛经。”带着些微鼻音。痛经?叶森然要愣一愣,才懂得何平的意思。然后,俊雅白净的脸皮,一点点,泛起一层红晕。再没人说话,车厢中气氛沉闷怪异。到了何平家门口,叶森然停车,下车打开后座的门,不管何平的挣扎,抱起何平往老宅走去。老宅经历近百年风雨,虽然政府归还何家后,稍适修葺,仍不免透出一股古旧苍茫气息来。绛红木门上,有摩挲得发亮的兽嘴铜环。叶森然一手横在何平双腿腿弯处,抱何平倚在他胸前,一手轻轻敲响门环。门内有脚步声,踢踏渐近。“放我下来。”何平听得出那是祖母的脚步声。有些不舍得放开何平柔软的,带着淡淡清爽香皂味道的身体,可是,叶森然还是放下了她。这里是何平的家,他不想何平为难。木门“吱呀”一声,向内打开。何平满头白发的祖母站在门内。看见孙女被一个清俊的年轻人揽在胸前,眼眶微红,老人眼中闪过一道了然的明光。“奶奶。”何平轻声唤,只想扑进祖母怀里,痛哭一场。“我肚子疼。”老人上前一步,握住孙女的手,对叶森然淡淡颌首。“平平肚子疼,我要帮她推拿一下,今日不客招待,实在失礼。以后有机会,欢迎你再来。”老人家送客的话,已经说得很明显了,叶森然轻浅苦笑,点了点头,与何平道别。何平同祖母进门,回头,望着叶森然的背影,缓缓的,在关起的木门,掩在视线之外。仿佛,那个刚刚走近她心房的男孩子,终于,还是被关在了心门之外。祖母将何平送回她的房间,转身去冲了只热水袋,裹在毛巾里,敷在何平的小腹上,然后用手轻轻抚摩何平的额头,祖孙俩都默默地,不手话。良久,祖母低喟一声,说:“平平,齐大非偶。”何平忍了一路的眼泪,这一刻,终于夺眶而出。她知道,她一直都知道。所以她从来不敢放任自己去喜欢叶森然。他一早也已经说过,这只是平息绯闻流言最快捷的办法。她也老老实实地告诉自己,他们是为了平息流言打着男女朋友幌子的饭友。然则,当她站在叶家走廊的尽头,听见客厅里两兄妹的对话,转而恍然大悟,叶森然要平息的,其实不仅仅是关于他和她之间的流言,更要平息外界关于他花花公子的传言时,何平知道,她被利用了。何平没有愤怒,只是悲哀。悲哀地发现,明明知道,他们的相处,只是一场做给旁人看的戏;明明知道,他和她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明明知道,他不是她可以喜欢的男孩子……可是,不知不觉间,她,已经如此地喜欢他了呵。热水袋,已经缓解她腹部的疼痛。可是心,却还是那么冷,那么恸。9.飞吧,何平晚上何平爸爸妈妈回家的时候,何平已经调整情绪,仿佛没事般,偎在母亲怀里撒娇。“你哦——”何平妈妈捅了捅女儿的脑门,“这么大了还撒娇,什么都不会,让我们怎么放心你一个人独立生活?”“那我就不独立,一直赖在爸爸妈妈奶奶身边。”何平并没有听出弦外之音,一径地做小儿女状。何平祖母看了儿子儿媳一眼,下定决心,轻轻拍了拍何平的手。“好了,都洗手吃饭去吧,有什么事且等吃饱了再说。”“我会布碗置筷。”何平起身举手。“洗衣服烧饭呢?”何平妈妈今日有意打击女儿。何平垮下肩来。“女儿,好好学吧。你缺乏生活经验,不懂的东西还太多。”何平爸爸伸出大手摸摸女儿的后脑勺。“快二十岁的人了,早晚要独立的。”“喂喂喂,为什么听起来你们要把我扫地出门的样子?”何平鼓鼓腮,做青蛙状。三个大人都笑,这是他们一手拉拔,看着长大的孩子呵。吃过晚饭,何平妈妈进厨房洗碗,何平跟进去打下手。何平祖母同何平爸爸两人坐在客厅的红木官椅上,何平爸爸取出宜兴紫砂壶,烫了茶盏,冲上一壶雨前龙井,替母亲和自己各斟一盏醇郁芬芳的龙井茶。“我们平平长大了,知情懂爱了。”何平祖母微笑,看着厨房里忙碌笑闹的母女二人。“是。”何平爸爸感慨万千。女儿于感情一事,比较晚熟,初中高中一路走来,完全懵懂无知。“爱一个人,难免受伤。”何平祖母把视线投向儿子。她是包办婚姻的牺牲者,兼又爱上了自己的丈夫,替他养儿持家,即使离散多年,苦苦守侯,也未动过他念。然则知道丈夫在他乡另娶,之于她,实在是一种深重的伤害。何平爸爸点了点头。他们是何平的父母亲人,怎会看不出她刻意欢笑?他们只是不去拆穿她罢了。何平祖母啜了一口苦中带甘的茶水,终是叹息。“今天你们见到祖望,他说些什么?”“他——父亲说,他们在美国有生意,不能在国内耽搁太久。下周便要起程回美国去了。他——父亲希望能把平平接去美国读书,完成大学学业。”何平爸爸一时不习惯,叫一个离散五十五年,未尝一见的老人为“父亲”。“你们怎么想?”祖母微微颤抖着,放下手中的茶盏,以免让儿子看出自己此时的激动。“我们自然是舍不得,只是,却不能剥夺平平去见识世界的权利和——同祖父共聚天伦的权利。”何平爸爸斟字酌句。一方是他六十多岁一手带大他的母亲,一方是他八十多岁渴望亲情的父亲,这将是一个艰难的选择。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