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死,也还是这么狠,这么拽!黑衣人恨恨把他耷拉在池外的两条腿也踢进了池,直到看到水面不再有血泡冒起,才转身离去。人都走了,池里的金鱼大胆的游出来,绕着刘檎的尸体游来游去,不时用嘴唇轻触他的皮肤,似是要唤醒他再来喂食。水底下那人反倒好似不耐烦似的,蓦地把双目合上,微长的眼睫被荡漾的水波带的微微颤动,唇边那丝凉薄的笑意很是明显,这回却是再也没有睁开来了。呜……不知谁家夜游的猫子发出一声悠长哀怨的低鸣。四七、池鱼故渊刘檎的尸体在他府中花园的鱼池中被发现,桔子去见了他最后一面。他的父母都已不在,刘氏虽然是个大宗族,但与他是至亲的人却极少。外嫁的妹妹是唯一哭红了眼睛的人。除了她以外,连城公主似乎应该是最哀伤的人,大家都知道两人往来甚密。公主在场虽然神色平静,但看到她的人就是觉得她身上散发出一种强烈凄伤的气息,让人不禁难过。刘氏宗室的人来了个有分量的长者,其余都是刘檎的平辈或小辈,站满了灵堂。桔子来的时候,除了坐着的老者,他是先皇御封的耆老,有权见王孙不跪,余人跪满一堂,无人敢直视当朝公主。桔子没有像往日那样让众人快快请起,而是趁着众人跪伏的当儿,疾步走到刘檎棺前。棺材的盖子还没有封上,刘檎已换上一套光鲜的衣袍,容颜经过修饰,除了比平时更显得苍白,倒也一派平静,眉目低垂,脸容祥和,如同在睡梦之中。死了的他不见了平时的棱角锋芒,薄薄的唇角也不再紧抿无情,自然也不会再吐出让人胆战心惊的冷厉之语。看起来,倒比平日可爱了很多。但桔子知道,他被人一剑穿心,还把内腑搅破。尸体被发现的时候,池中的鱼正在争吃他的一段肠子。无论他曾做过什么事,都不应该得到这么个结局。更何况,他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良心的事情。桔子凝视他沉睡般的容颜,双拳不自觉的握紧,握紧,指甲狠狠掐进手心里,她丝毫不觉得疼痛。刘檎,刘檎,若是不能为你报仇雪恨,我枉来此趟转生为人!谁个害你至此,我要他十倍百倍的偿还!她直直瞪视着他,直到眼睛酸痛,眼前一片模糊。她死死忍住想要落下的泪水。不,不能在堂前落泪。不能让人误会我们曾有过怎样的交情。我是声名狼藉之人,不会有人相信你只是我的知交好友。我们的交往清清白白,我也要让人看得明明白白!她强自抑制住自己翻涌的泪意,过了半晌,方才平静下来,也不管众人跪了多久,她俯身棺前,凑近刘檎耳际,极低声道:“你放心,我一定替你报仇!”语声虽低,斩钉截铁,誓不可回。似是听到她这句承诺,刘檎原本叠放在胸腹处的双手,忽然间松开,往两边身侧垂落。桔子吓了一跳,目不转睛的瞧着他,几乎以为他还没死。又想不定是另一个灵魂入体,借他的躯壳复生……就算是那样,她也……仍旧会待他好好的,一如当初。但是等了半晌,尸体还是一动不动,看来方才不过是双手僵硬,自动垂落罢了。桔子很是失望,转目却瞧见他右手的姿势有点奇怪。她凝目良久,发现他右手拇指跟食指虚虚搭着,其余三指微曲,有点像佛家打坐时拈的法诀。按说要死的人哪里还会做这种手势,何况他只是右手做了,左手并没有。这么说来,这个手势也许就是他临死前留下的一点线索,一个提示。桔子伸出手,想要掰开他捏着的手势,结果他的手指僵硬,那个手势已是凝固如石,再也掰不开了。她温暖的指尖触碰到他冰凉的手,一股异样的感觉从心里升起。但她并没多想下去,只是拾起他的衣袍,好好把身体两侧的手遮盖住。你放心,我一定会……“唉,公主的心意檎儿一定已领受到了,请公主节哀顺变罢。”一旁端坐的老者终于开口。桔子点了下头:“老人家,谢谢你,我……唉……”想要掩饰些什么,急忙返身离开,只余一声叹息,散在风里。…………“不是莲花法诀,也不是伽华诀……”书房里,佛家典籍翻得哗哗直响,桔子从故纸堆中抬起头来,满目都是茫然。佛家法诀,都是要两指指尖捏合的,她在掰尸体的手时很清楚,刘檎的手指看似拈着法诀,其实两指间还留着空隙,没有真正捏在一起。会不会是人死了,肌肉松懈,松了开来?就算是那样,一个禅宗法诀表示什么意思?如果原本就是这样的,那么又是什么意思?桔子找了大半天,双手尘灰,满目酸涩,什么都没有发现。想起刘檎那张苍白沉静的脸,她连饭也吃不下,草草喝了碗汤,推开案桌,走出书房在花园里打转。都说人钻进死胡同的时候,做点别的事情,有助于开拓思路……她现在也就需要一些灵感。信步走到荷塘。夕阳西下,淡黄色的光线斜斜投在水面与叶梗上面,深秋的荷塘愈加显得败落。桔子走进荷塘中央的亭子里坐下,望着一池衰荷发呆,老半天了,还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好像在想刘檎,又好像不是。似乎有点伤心,却又捉摸不定。如果那时候刘檎说要找什么的时候,自己及时阻止他就好了。只是能阻止得来吗?从来只有她听他的话,没有他听过她的。按他的性子,他也绝不会逃避这样的挑衅。她像针扎了屁股一样跳了起来。慕容翎!是慕容翎让他找那个东西,他多半是因之而丧命,女皇无论如何脱不了关系。他说要把东西交给可靠的人,而且已经找到那个人了,所以女皇不能容忍他活下去。忽然间她的心像要跳出腔子一般,刘檎说那个话的时候,他的手,在桌子底下,交给她一样东西。那只小小的白玉老虎,现在正躺在桔子掌心。拙劣的手工,普通的料子,无论如何不是个稀罕东西,但却是刘檎临死前交给她的,就这一点来说,珍贵无比,天下无双。桔子紧紧握着老虎纸镇,不时松开来看看,始终不能下定决心把它往地上摔。要是……这不过是一个纪念品呢?刘檎自知危在旦夕,所以给她这个临别纪念,要是她连这个也摔了,岂不是……她下不了决心。闭目间似看见刘檎那张板得冰冷的脸,凉凉薄薄的笑:就知道你不是干大事的人!桔子:……我从来就不是干大事的人好伐?不过为了你,说不定这回要挑战一下极限。“公主?”有人喊她,声音清晰,离得很近。 ', ' ')